小皇帝攔住我,說:“朕的燒昨天退了,聽說張愛卿生病,就來看看。”


    我看看站在一邊的錦梓,埋怨說:“為什麽不叫醒我?倒叫皇上等著!”


    錦梓微笑不語。


    小皇帝說:“是朕不讓叫的。”


    我又問他怎麽出的宮,果然是溜出來的。我狠狠抱怨了一通,說上迴刺客還沒抓到,怎可如此妄為,何況又是來探我,若出了什麽事我百死莫贖,便是不出什麽事讓別人知道了也會彈劾我雲雲。


    小皇帝甚乖,不嫌我唐僧,還作出受教的模樣,可等我念叨完了讓錦梓送他迴宮時卻死活不肯,說出也出來了,要在我這裏玩玩才迴去。


    結果所謂的玩就是擠到床上來挨著我,不時碰到我的傷害我齜牙咧嘴還不能聲張,我後來給他講分子原子的概念和人體是由細胞構成的,結果小皇帝後來終其一生也覺得原子和細胞大小差相仿佛,無論我怎麽糾正也沒用。


    錦梓則一直用“原來你沒事就瞎想這些”的寬容含笑目光看著我,我為之氣結,怎奈我也沒法做出一台顯微鏡來讓他們觀察觀察葉脈細胞,沒有佐證,我就無法證明真理掌握在我手裏。


    不過,我肯定了一點:姚錦梓是個實用主義者。


    第61章 賣官鬻爵


    過得幾日,身子終於大好,我也開始恢複上朝,馬夫換了一個,原來把我晾在禁城外的那個已經不見了。


    錦梓隻淡淡告訴我說,那個馬夫是清流和外戚的雙重間諜,那天錦梓就是因為此人突然趕著馬車走,形跡可疑,才去跟蹤他,結果我就出事了。可惜的是錦梓雖然抓到他,他卻趁錦梓不注意,咬破口中所藏的毒囊自盡了。看來也是誰家蓄養的死士。


    錦梓追蹤他,發現找他的人是外戚的,看來李閔國老匹夫心中不忿,打算搞什麽陰謀害害我,卻被原慶雲捷足先登,把我劫了去。


    我怕錦梓因為複述這件事又迴想自己沒能保護好我,傷了自尊,連忙轉移注意點,故意斜了錦梓一眼,說:“原來你一直暗地跟著我,你前些日子待我那麽冷淡,我隻道你不管我死活了呢!”


    裝酷是錦梓的常規表情,尤其是害羞的時候。他把頭微微別開些,哼了一聲。


    一旁也坐在馬車中的老田嗬嗬笑起來,擠眉弄眼,雖然我不願這麽說,那神情著實有些猥瑣:“哪能不管?大人剛從李家要債迴來的晚上,姚公子可在大人水榭外頭的大柳樹上蹲了一夜呢!姚公子的武功,自然不是咱們可比,要不是姚公子突然跳下來讓我去巡查水井,咱還不知道呢!”


    我一愣,錦梓被說穿,估計心中大羞,立刻板起臉來,目不斜視,冷冷說:“我是怕羅蒙那些人裏頭混了jian細。”


    我又是感動,又是好笑,拉住錦梓手,柔聲說:“錦梓,我一個人任性慣了,有的事做錯了,你也別同我計較。”


    錦梓沒想到我這麽誠懇坦白態度這麽好,倒不好意思起來,神色有些訥訥,也沒說什麽,隻緊緊迴握住我的手,一直到了禁城外才鬆開。


    上朝的時候,著重點自然還是庫銀,米價和賑災,我提出的從欠債官員的月俸裏扣除一半還錢的法子沒人公開反對。至於目前京城的米價,仍舊居高不下,大糧商們倒不敢完全不賣了,卻賣得很少,每天那麽些量,還說去年收成就不好,今年水患,糧食歉收,沒法入貨,依著平價令倒要虧損雲雲。因為我放的話,他們常屯糧的大糧倉都空著,把糧食分散開,硬說沒有存貨。最可慮的卻是目前百姓中的搶購風cháo,略寬裕的人家都十好幾擔的買了往家屯,一時已經有人心惶惶的兆頭。


    這事情很棘手的,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出大事,京城天子腳下,不能隨便動亂。所以朝臣們都愁眉深鎖,卻又想不出來什麽好法子。李閔國說是可以限製百姓購糧數量,每人每次不得購超過十斤。我聽了這話真想把他腦袋擰下來,且不說實際操作問題,那些百姓難道不會多買幾次?難道還發糧票不成?這裏的戶籍製度都不齊全,要做到這一點真是太難了。何況,你這麽一搞,本來還不算人心惶惶也要惶起來了,這老頭真是不足於謀。


    幸好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也不用我說話,我隻管一邊端拱,就有以古韻直為首的好幾個人跳出來說他的法子不好,有傷國威體麵,使黎庶驚惶。


    古韻直的法子比他稍好,說是可以從幾個大商人那裏以高價收購米糧,再以平價賣給百姓,由國家補貼差價。這個法子若真到危急時也未嚐不可偶一為之,但是現在哪來這樣的閑錢?


    我目視劉春溪一眼,劉春溪意會,站出來說:“古大人所言雖是仁厚救國之道,奈何所費巨萬,目下國庫空虛,不足支付。”說著又算了一堆帳,叫老古無話可說。


    其實我倒更加懷疑老古的用心,江南魚米之鄉,繁榮富庶,京師用糧多由江南供應,大糧商裏有一半以上都是背後靠著江南大士族,老古莫不是想替他們拉生意?這種看似道德君子,不通俗務的人,也許心中小算盤打得很精也難說。更可怕的是這種人還擅長把自己無限合理化,要害一個人時可以在心裏認為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大業不得不勉強自己的節操,做這種和贓官無異的事說不定認為自己在救世,總是充滿悲壯感,還總是理直氣壯。想來都惡寒。


    我那個幹兒子從來不會不知道應該在什麽時機恭恭敬敬請教我的高見,而我等的就是這個,清清嗓子發言,首先說認為應該殺一儆百,先捉一個匿糧的大糧商辦辦,震一震餘人的膽。果然清流好幾人都反對,說不合仁恕之道。而且中立派那邊也是一片期期艾艾,我底下那些人雖不作聲,也不過是礙於我的麵子。


    我暗暗冷笑,政客和大商人果然是從來便如同共生生物一樣的存在。不過,各派都打點好,這些商人也做得很周到啊。性命攸關,下了大本錢呢。


    這幾日也有好幾撥來給我送禮的,禮都極厚,金珠玉帛,還有美麗少年,不過這樣的時候我再貪財也不會受。最好笑的是還曾撞見一個外門管家訓斥來送禮的人,說:“你們主子也太不曉事,消息太不靈通!如今大人專寵姚公子,這種貨色送來濟得什麽用?”


    我偷偷聽見,也沒露麵,看著那個管家耀武揚威的麵孔,自己躲著悶笑了半天。


    既然不同意,我便提出了另一個構想:“天下間商人無不逐利而進退,既無銀錢可給,那麽便通告下去,有願輸米往京師或災區者,萬石以上旌表,加封祖上;五萬石以上者允為士族。”


    此言一出,真是滿座皆驚。古韻直伸手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手還直抖,宛如帕金森;李閔國一跳三丈高,說:“你!你想賣官鬻爵!”


    連一向堅決不在朝上發表意見的吏部尚書也皺眉說:“士庶之分,何等緊要大事,豈可因區區錢米混同?置士族顏麵於何地!”


    許多人同時發表意見,朝上一片沸騰,大佬們無不反對,事實上,隻有像劉春溪這樣的少數幾個庶族出身的人才沒有出聲反對。


    我反駁說:“又不是正官,也不涉爵位,不傷朝廷分毫,何談賣官鬻爵?士庶之分,原非古已有之,最初我朝士族,也是祖皇帝分封,如今不過是個虛名,既無封地又無爵位祿米,為何不能通融?”


    他們雖不能有理有據地駁我,卻叫囂得厲害,一再申明士庶之分神聖不可侵犯,大義凜然宛如人權宣言的架勢,有一個外戚的官兒居然尖酸刻薄地說:“張大人原不是士族,是先帝恩賜的出身,難怪不解士庶之別的緊要。”


    這話在朝上說是太過分了,周圍突然靜下來,我都愣了一下,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作不與他計較的寬容狀還是盛怒拂袖,周紫竹卻突然出列,彈劾此人廷辱尊位大臣。


    一時朝上靜得連針掉下來都能聽見。


    周紫竹又接著說:“張大人所說有理,是老成持國之道,事急從權,士庶分別再要緊,別不上人命,五萬石米可救活上萬人,難道數萬黎庶性命比不上一家的爵位封號?”


    周紫竹公開挺我,真是叫許多人掉了下巴,清流的人好幾個都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接著又是熱烈的爭論,有幾個的態度軟化了些,但大都死都不肯,隻同意前半段:萬石以上旌表。我深知商人心性,這點沒有太大實際好處的甜頭不會吸引太多人的,所以堅持己見,死不鬆口。


    結果吵了一上午,到午時也沒結果,暫且退朝,待明日接著吵。


    下去時我遠遠看到周紫竹向古韻直頗為激烈地說著什麽,卻聽不真切。高玉樞追上我,抱怨說:“這般大事,父親大人為何事先不和孩兒商量,這樣提出,實在冒失。”


    我說:“也是突然的念頭。”


    大概張青蓮本就任性慣了,高玉樞也不太驚奇,隻是同我商量此事如何善了,他是務實為上,雖然出身士族,倒不太執著士庶之分,甚至說:“士族如何?庶族又如何?孩兒出身士族,幼時也曾險些餓死,不見得士族出身就比旁人更餓不死些!”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蓮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葡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葡萄並收藏青蓮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