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錦楓斬釘截鐵:“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大家都說姚大人是朝廷問斬的,又不是大人殺的!”


    “是他陷害的!”小綠嘟起了嘴。


    錦楓大概對這個唯一的同齡朋友還是珍視的,就轉換話題說:“不說他,小綠,你將來想幹什麽?”


    “我……”小綠被成功引導了情緒,眼睛開始閃閃發亮:“我想做官!”


    什麽!我嚇了一跳,連鬱悶都忘了。


    “什麽?”姚錦楓也嚇了一跳,愣過之後哈哈大笑起來。


    小綠沮喪了:“錦楓也覺得我做不成嗎?”


    “哈哈,做官?……哈,小綠,你為什麽想做官?是為了有很多錢嗎?哈哈哈……”


    “……我家原來不是京城的,兩年前黃河大水,我們隻好逃難,娘染了時疫,到京城病倒了……爹爹先把姐姐賣了給娘抓藥,後來爹也病了,連吃的都沒有……爹就把我也賣了……幸虧大人肯買下我,還讓大夫去給我爹娘治病。不過沒治好……太晚了,爹娘都死了……爹說,如果我們攤到一個好官,會治水,會放賑……就不會這樣了。所以,”他大聲說:“我想當官!想當一個好官!我以後管的地方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倔強稚氣的聲音帶著鼻塞哽塞的餘味。


    姚錦楓收住了笑聲。我覺得自己眼裏有了濕意。原來,原來,我還不如小綠。


    我不是聖人,會做錯事情,我不懂救國救民,自私,自我中心,也許努力到最後什麽都做不了,也許痛苦,也許弄髒了手……可是,總還是可以做一些事的,可以使悲慘的事少一點,可以用現代知識去治水,可以減少賦稅,可以用我的經營能力充盈國庫……就算到最後什麽都沒成功,至少……還可以完成一個少年的夢想。


    錦楓的聲音變得溫柔,他輕輕說:“如果小綠想的話,一定可以做到的。”


    小綠擦了擦眼睛,笑著說:“我現在有大人,有錦楓,已經不難過了。”


    “嗯,吃飯去吧。”


    “好。”


    兩個孩子走遠了,我還坐在太湖石上一動不動。


    一個聲音突然在我背後響起:“你在這裏坐著幹什麽?”


    第19章 行刺


    我沒有迴頭。“錦梓。”我叫他的名字,聲音溫柔,平靜中有點虛軟。


    “吃飯了。”和錦楓對小綠說的話一樣


    “嗯。”我輕輕迴答。


    他不再說話,站在我身後。


    這樣的季節,這樣近暮的時候,風吹在身上,有點冷。所以我總喜歡在入冬時談場戀愛,讓另一個生命的溫度溫暖我整個冬天,等春天來了再分手。每一次相遇的方式都不同,過程都精緻,人都特殊,情節都適合演成電影或小說,分手都平靜而黯然。到最後,我已經不知道什麽才是愛了。


    我現在很冷,很想自自然然迴首牽住他的手,偎到他懷裏,神色淡然聲音低切地說“錦梓,可不可以不恨我”。我忍住。


    錦梓,錦梓。我知道我對他是不同的。也許因為他是我死過之後第二次生命在這個時空睜眼看到的第一個男人;也許因為他的優秀和種種悽慘悲痛;也許因為我母性過甚;也許隻是因為我好色……而慕少艾。我痛惜他。遇到他我引以為豪的理性就自動屏蔽百分之五十以上。他卻恨我。他在等待三年後殺我。


    我垂下了睫毛。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


    我有時會淺眠,做許多亂七八糟的夢,這時有一點動靜便極易驚醒。可是,今天半夜時,並沒有做夢,也沒有半點聲音,我卻很奇怪地醒了過來。


    簾幕半垂,月華雖明,照進來也已微弱。


    我看著枕邊人,他的臉在陰影裏,睡得很安靜,我發現隻有在他閉著眼睛時,我才會想到他真實的年齡。那麽安靜,不帶情慾的共枕,好像睡在一張床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的疲憊的中年夫妻,又很像同性的親戚或朋友。


    他唿吸綿長,輕而淺,突然微微蹙眉,光潔的下巴延到鬢邊令我心動的弧度都浸在倔強忍耐中,不知道夢見了什麽,我想起他這般年齡,卻經曆過的種種事情,心裏不由得微微的痛。


    這時,我覺得窗外的月光暗了一下又亮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快速移動過去,但是並沒有人影黑影什麽的。我覺得自己有點毛孔豎起來的感覺,是危險的直覺嗎?我沉吟著要不要叫醒姚錦梓,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眼神清明,並沒有一點睡意,讓我懷疑我醒的時候其實他早醒了。


    “錦……”我想跟他說我的發現,他卻把手放在嘴邊示意我噤聲。


    我乖乖閉上嘴。


    不知道是門還是窗,突然大開,一道絢麗的冷虹劃過黑暗,劃過我的視網膜,不知是冷風還是殺氣灌進我溫暖的臥室。


    我的眼睛已經沒有什麽作用,隻有感覺還在運作,我旁邊的姚錦梓好像一躍而起,一連串的刀劍相擊聲,在黑暗中綻出暗藍色的微弱火花,依稀兩個人影往來如風的糾纏,我卻分不出誰是誰。


    我心跳停止,身子僵硬,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喉頭幹澀。到底是和平時代嬌生慣養過來的,我沒有經驗麵對這樣赤裸裸的暴力和生命危險,原來竟會恐懼成這樣。


    叫啊,叫“來人啊”,為什麽發不出聲音?我的掙紮也許不過一秒,那兩個纏鬥的人影就倏然分開了,其中一個踉蹌後退……


    “錦梓!”我嘶聲尖叫,聲音悽惻粗糲得嚇了自己一跳。不過我馬上就明白受傷的不是他,因為那個後退的黑影一翻身從窗口越了出去。


    我應該立刻叫人,讓田純和朱纖細帶著護院去搜捕刺客,可是我卻十分愚蠢地朝姚錦梓撲過去,緊緊抱住他。“錦梓,你怎樣?”我的手心在出汗,身子還一直微微發抖。


    他沒推開我,而是雙手抓住了我的上臂:“沒事。”


    我摸到他胸前有濕漉漉的液體,心一沉。“血……”我極力使聲音平靜,不發顫音。“你受傷了。”


    他隨手一彈,點亮了青油燈。我看到他胸前大片的血跡,一陣暈眩,身子晃了一下。該死的,我的暈血更嚴重了。


    他總算伸手及時扶住了我。“不是我的血。”他說。


    外麵燈光人聲喧囂起來,有人發現了刺客的蹤跡,有人大叫“保護大人”,然後朱纖細闖了進來,大叫“大人沒事吧”。


    一有人,我立刻恢複了常態。“我沒受傷,你們快去抓刺客。這裏有錦梓。”我冷靜地吩咐。


    朱纖細不放心的看了錦梓一眼,不過還是又沖了出去。


    紅鳳接著也到了。我說:“紅鳳來得正好,去拿金瘡藥和幹淨衣服給錦梓。”


    紅鳳也微微吃了一驚,說:“姚公子竟也受傷了嗎?”然後看到他胸前和地上的大片血跡,臉色一白。


    “我沒受傷。”姚錦梓的語氣又輕又淡,不過倒沒有不耐煩。他用奇怪的眼神盯著我。


    “這是什麽?”我拉住他被劃破了衣袖,劃出一條細細淺淺傷痕的滲血的左臂,有點失控地提高了聲音。


    好吧,我承認我小題大做,隻不過是很輕的傷。他受傷竟讓我這樣失控,再這樣下去我就死定了。女人一戀愛,智商真的會下降。雖然我現在……算不上女人。


    紅鳳拿進來衣服和藥,我就讓她出去了,我拉住錦梓讓他坐到床邊,幫他脫下血衣,上藥,換上幹淨衣服。錦梓很順從,任我擺布,一直用有點奇怪的方式看著我忙碌,眼裏有點探究和若有所思。後來見我看他,就垂下眼神,不再看我了,也不知在想什麽。


    我用牙咬著包裹傷口的布條打結,抬頭看姚錦梓又看著我的臉,我皺了皺眉,說:“疼嗎?”他搖搖頭。“你怎麽了?你識得出方才的刺客嗎?”他又搖搖頭。“那麽,”我微笑起來:“你是擔心我麽?”他哼了一聲,別過頭再也不看我了。


    刺客終究是沒抓住,我倒也不失望,想殺張青蓮的人太多,查都很難查。而且我早已先入為主,想殺他的人都是有原因的,大都奇慘無比,真的抓到我還不知怎樣處置。不過我也不想引頸就戮,所以跟朱纖細田純他們布置了加強警備的任務。


    紅鳳,田純,朱纖細都很緊張,我因此反倒沒有把這件刺殺事件看得太重,他們決定了嚴格的守夜,把我的水榭周圍布置得連進隻蚊子都難。


    我在第二天吃早飯時吩咐小綠不必再跟著我,以後就專心作姚錦楓的伴讀,好好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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