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成顫著手忙把小公主抱在懷裏,看著小公主被打腫的小嘴,剛出生的小奶娃就被親娘毒打,她隻是餓了呀,連成心疼至極,又不敢出聲阻止那個高貴的女人,“賤種是奴才,不是她。她流著一半您的血液。西宮娘娘!”


    他仰慕的望著那高高在上的西宮皇後,廣黎國的聖女,外頭老百姓都傳聖女乃是最聖潔的女人,怎麽她這麽殘忍呢。


    連成世代是市井小民,他是個底層窮困潦倒住在破廟的書生,哪裏想過那位權臣會突然找到他,瞞天過海將他以假閹人之身份送進皇宮服侍西宮裏那帷幔內華美的女人,並使西宮皇宮誕下他的孩子呢。


    端木馥將茶杯砸在連成麵頰,登時砸出一道口子,血液順著麵龐淌下,“你的確是賤種!還不是你容色四五分與聖上相仿!迴想起那夜你與本宮親近,本宮就恨不得殺了你!”


    連成紅了眼睛,額角傷口好疼,九兒小公主好餓,他也二日沒有餐食了,他也好餓,西宮三日與他放餐一次,明天就可以吃飯了,九兒他倒不擔心挨餓,西宮人前是不會難為九兒的,他隻擔心人後九兒受盡委屈,九斤沒幾日便瘦做了五六斤。


    ***


    中宮*鳳棲殿


    張亭荺與眾太醫會診,三日三夜後,長林退燒、水痘有結痂趨勢,燒退後,小孩兒就閑不住了,在地毯上來迴爬,他爬到衣櫃裏將父皇的龍袍撈得一團亂,他爬到父皇的古董花瓶旁邊扶著花瓶要立起身走路,他才八個多月呢,已經站得挺好了,他是阿娘的長林。


    老莫怕花瓶倒了砸到長林,便緊緊跟著,“小祖宗,慢著點,花瓶不穩當,咱扶龍椅腿吧。”


    文瑾躺在枕上,看著兒子歡實地滿屋子爬,還一鼓作氣站了起來,迴過頭來直看她,她便鼓勵他道:“長林棒棒,阿娘喜歡!”


    傅景桁看著兒子倔強的小背影,迴過頭與文瑾道:“這要強的性子,像你。”


    文瑾抿唇,唇瓣沒有血色,黛眉輕輕攏著,“眼睛像你。”


    傅景桁用衣袖擦拭著她額心的薄汗,“開始疼了?”


    “嗯。”文瑾剛服下了滑胎藥,褐色藥湯,很苦,此生不想喝第二次,如小刀在小腹內割肉,痛得她蜷著身子,這個小孩來時是意外,她起初彷徨,猶豫,甚至想過做掉她,也曾擔憂帶著她東躲西藏要怎麽度日。


    然而,當滑胎藥下腹,當疼痛將她自她身體上剝離,她才意識到自己愛著這個曾經使她彷徨不定的孩子。甚至因為懷了她,而毅然抱著她哥哥一起迴宮與君上做妾,停止流浪的生活。


    此前因為長林高燒驚厥,她動了胎氣,孩子起初勉強保住了,然而淅淅瀝瀝下麵血止不住,張亭荺又發現好可惜她本來就坐胎不穩,胎生異位,出血太多,在西宮等待耽誤了最佳保胎時機,胎息已經沒有了,“下臣待調養好了瑾主兒的身子,便去跳湖自盡!”


    傅景桁冷著麵頰,“你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文瑾這二日也大概明白了,不是張亭荺的藥不好,而是他於民宅那迴沒給避子湯,她溫聲道:“君上沒有發話,你的確不便與我避子湯的。各處都需要你,你自盡了,這些人如何是好。中宮,西宮,西宮...”


    “聽出來了,在怪朕。二個月了,終於是透出些真性情來。”傅景桁牽了牽唇,“往後張院判是中宮專用。”


    “沒怪你。大局為重,國運緊要,她難產死了外人會造謠你壓不住龍椅,會有天大的麻煩。我坐在西宮角落裏安靜的等大夫,有虔誠地為西宮娘娘祈禱。我乖不乖?皇上。”


    “你乖。”傅嗓子也顫了,“一直很乖。”


    文瑾縮著身子疼得厲害,她緊攥著被角,卻沒有發出一聲,實在疼得受不住了便低低地嚀一聲。


    “咬住。”傅景桁將自己的手指放在她齒間,記起西宮產女時那誇張的叫聲來了,心中升起濃烈的反感。


    文瑾下腹裏痛到一個極處,便張口咬了他手指,甜腥血意在齒間纏繞,打下來兩個剛成型的龍鳳胎。


    文瑾起初沒有哭,看見雙胎的一瞬,頓覺胸口悶窒,淚如雨下,“張亭荺沒有告訴我是兩個孩子啊..居然是兩個...”


    傅景桁看著那剛成型的龍鳳胎,還有她心痛的表情,他也落淚了。他守著她三天三夜,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保住這個使她義無反顧迴到他身邊的孩子。


    他如受到重重的打擊,他選擇皇權穩固而親手扼殺了自己的一雙龍鳳,而親自傳走了長林急需要的院判,他的手收緊,皇權使他變得殘忍冷血,他卻不能停下,他傅景桁一定要立於不敗之巔,用文廣、婁氏的血液祭奠父親的亡魂!…


    “老莫,請大公主和二皇子入皇陵,厚葬,賜名長寧公主,長雲皇子。”傅景桁吩咐著。


    “是。”老莫便將隕落的龍鳳放在錦盒內,速速送去皇陵安葬。


    文瑾見墜胎被帶走,猛地直起身子,死死攥住傅景桁的衣襟,“你把孩子還給我。你不是說我的死了一個,你去摔死她的嗎?我的死了二個,這可不是死了小狗!你如何不去摔死她的?你如何在籌備九兒的滿月受洗禮呢!”


    “好。去摔死她的。”傅景桁起身真去。


    文瑾把他拉住,“我失去孩子,我憤怒到升出了傷害無辜孩子的心思。請你不要用摔死九兒來證明你在乎我,九兒是無辜的。你若在乎,便不會傳走張亭荺。你下江南遇刺救迴我母親於我有大恩,我還你兩個孩子。我們兩清了。”


    傅景桁把文瑾擁在懷裏,“我們還會有孩子。”


    “我們不會。”


    “好,不會。”傅頓了頓,“朕往後吃避子藥。再也不生了。”


    文瑾深深凝著他,他怎麽可以做到一邊愛她到卑微,一邊又冷漠狠心到理智的將她放棄。


    “我不想再體會被輕易放棄的滋味了。大王在她和我之間,永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因為她比我有用,能帶來政治裨益。”文瑾終於看清了他隻愛皇權的事實了,“你知道被放棄是多難受的事情嗎。瑾兒害怕極了被輕易放棄。不願意再被放棄了。”


    傅景桁被她柔軟無依的嗓音而感到內心憐惜,“她生產,你的孩子作病,這樣的巧合不會再發生。沒有旁人會再生產了。一切源於朕思念你過甚而醉酒於龍寢。自此廣黎王宮再無酒釀。天意弄人,朕總是麵臨選擇。”


    文瑾靠在他胸膛,她這迴沒有因為他的無奈而心軟,反而變得麻木,第一迴升出了離開他的想法。自己除了手刃仇人,似乎也沒有別的留戀了。


    “失去孩子,你我都不想的。如果保下了,大家都開心。可惜沒有保下。我不怨你。是我自己迴來的,後果我自己消化吧。”


    傅命人傾倒了王宮內所有佳釀,道清湖被酒水充溢得險些漫過了湖岸,酒釀香在王宮內數月不退。


    傅景桁望著文瑾蜷在龍床的模樣,想摸摸她的臉,又怕弄疼她,到底沒有去觸碰她,他輕喚她,“蘇文瑾!”


    文瑾對傅景桁慘然一笑,“我愛你。”


    傅景桁心底猛地揪住,深深被諷刺到,“夠了,朕知道你恨!生活是兩個人的。朕願意和你維係中宮裏的一家幾口的日子。你迴來了,朕心感動。但社稷和你,朕需要平衡。你若不能理解,朕也無可奈何。”


    文瑾沒有說話,許久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朕搬去冷宮故居。”傅想了片刻,遠了二步,對阿嬤道:“老太太,你能照顧好她嗎?”


    阿嬤道:“你都被打入冷宮了,還是先擔心自己吧。她說要靜一靜,你就真搬走扔她一個人。她現在最需要人陪伴和照顧了。女人口是心非的。”


    傅蹙眉,“我應該怎麽做?”


    阿嬤道:“你應該死纏爛打,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暖著她。”


    傅景桁一怔,“你別出餿主意。會不會把她嚇跑的?她說想靜一靜的。”


    “對!老身在出餿主意。你趕緊下冷宮。三年不要同她來往,最好再各宮走動一下。讓她小產了一個人獨自承受。快去!”阿嬤說著要關起門來。


    傅景桁緊了緊手,“你教教我。我不會哄女人。也不會過日子。”


    他不知怎麽了,突然對著文瑾的方向說道:“爺心裏眼裏就你一個。你要什麽能不能明說!爺聽你的!”


    文瑾眼眶子發酸,身體累了,想休息,用最令他反感的方式結束與他的對話,“我要你娶我。”


    傅景桁沉默了許久。


    老莫他們都縮著脖子不敢出聲。


    就長林在咿呀作語。拉著傅景桁的龍袍衣角叫:“嗲嗲…”


    文瑾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他又要說讓她不要無理取鬧之類的話了吧。然而不期然間卻聽見了傅景桁那薄涼卻溫柔的嗓音。


    “好。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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