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於貴賓殿前列席。


    傅景桁落於主座,文王、大盈皇儲於左右兩側落座。


    大盈皇儲沒說話,隻望著文瑾微笑,比三月前在水榭遠觀更美,腰比那日不知細了多少,那日他還在感歎美人千年難遇可惜腰比較粗。


    這時見了連半絲遺憾也沒有了,他已在構思於漠北何處為她建立和廣黎王宮一樣的宮室藏嬌,她如果喜歡闖禍,可以燒他臣子的辮子玩。


    “傅兄,你緊張了。你不介入,我倒還發現不了端倪。方才這邊出事,你衝得有點快,第一個便衝出了貴賓室呢,你的南宮弟弟發現你藏在心底的秘密了。”


    “為兄哪裏緊張?”傅景桁失去了素日與南宮玦陰陽的那份冷靜從容。


    “上半身和下半身都緊張。”


    南宮玦如嗅到了傅景桁心尖肉的滋味,把廣黎王牽製為他所用的勝算大了不少,西周弑父上位的畜生秦懷素屢犯他大盈邊疆,使他非常頭疼,的確需要和廣黎大王聯縱。


    又害怕被傅景恆陰,交出兵符就受他牽製了,但拿走他心尖肉就不怕他來陰的了。


    “心和腎都緊張。”


    “不是緊張。是慍怒!”


    傅景桁臉色難看,大盈人看文瑾的眼神猶如視奸,他卻由於需要引援牽製文廣而不得翻臉,隱忍到腹痛。


    慍怒二字使文瑾肩頭薄顫,君上他在生她氣吧,在他會外賓的場合,她如此闖禍,把笑話鬧到了異國人麵前,文瑾這時冷靜下來,也有三分後悔剛才的過激和衝動。


    要知道會這樣,就隻踹一個考堂,而不踹八個了,踹一個課堂光把太傅招來就行了...


    但已經來不及了,隻能麵對現實,她都不用想辦法在文廣把她送給南宮玦的時候讓其退貨的,現在這樣的狼狽和不懂禮教已經讓對方退避三舍了,大家都輕鬆。


    蘇太傅見皇帝、攝政王及大盈皇儲被驚動了,連忙與皇帝躬身道:“老夫沒有管理好國子監,這邊幾個學生鬧事,天下大亂,集體放羊,驚了禦駕,請聖上降罪!”


    “不怨老師。”傅景桁忙把蘇太傅扶起,直奔主題:“怨攝政王教女無方,女不教,父之過!”


    文廣早料到皇帝會借機發難,冷哼道:“誰教女無方還不一定的!本王今日要叫那個爹鞠躬給我女兒道歉,若是動了君上裙帶幹係,君上到時你可別護短!”


    蔣懷州補充道:“婁淑彩難為瑾兒,那個爹教女無方的爹是開國元勳婁老將軍!”


    老莫做偵探迴來了,趁劉嫂抱娃出馬車散步的時候,他假裝路過了三四迴往娃臉上看了看!劉嫂以為他是偷小孩的牙子,好生把他提防!


    但還是被他看見了,孩子是琥珀色的眼睛!劉虎與康蕊黎是黑眼珠好麽!


    君上的眼睛才是矜貴深珀色的,他附在君上耳邊道:“君上,咱家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傅景桁蹙眉,“什麽話?”


    婁老將軍名叫婁正業,快七十歲了,非常有威望,聽見攝政王父子點他的名,慈嚴的麵龐一黑,不少年輕的官員都害怕他,他中氣充沛道:


    “大理寺休要胡言亂語!文王莫要血口噴人!老夫打江山的時候你和先皇還在穿開襠褲。老夫一女在朝為太後,一女在相府為主母,老夫的小女兒持家有道,待她的繼女猶如己出,是不會為難小孩兒的!”


    老莫被婁老將軍給打斷了,君上的注意力被婁正業吸引過去,老莫煩得要死,嘖了一聲,對婁老將軍頗為不滿,便將話苗暫時壓下了。又想說話,端木馥便一直想害喜,一嘔一嘔的讓他總被打斷。


    文瑾見傅景桁和義父見麵便已經開掐,一邊是撫養自己長大的父親,一邊是自己始終放不下的男人,四斤的父親,看這二人水火不容,她屬實兩難,而傅又怎會為了她,而拂了開國元勳婁爺爺的顏麵呢。


    再有,傅景桁光顧著和義父掐,都沒有發現端木一直在害喜的...她都比傅關注聖女多些,也不知自己關注個什麽勁兒,就跟逮著丈夫把姘頭搞懷孕了,但是自己要改嫁了又不好多說什麽...


    婁淑彩見皇帝問責文瑾便覺得通體舒坦,暗暗和妃子陪同團內的薛貴妃打了個眼色,母女兩人便看起文瑾的笑話,哎呦大家都坐著或者立著,就文瑾一人跪著,像個沒人喜歡的可憐蟲,讓人看著真是舒服極了。大盈皇儲肯定覺得文瑾非常沒有教養!丟人丟人!


    誰讓她在君上帶大盈皇儲參觀聖考的場合闖禍,君上不斬了文瑾才怪!以後終於擺脫文瑾這個禍害,再也沒人威脅我婁淑彩薛府主母之位,薛凝貴妃之位,玉林相府嫡子之位了!


    薛相見文瑾被按著跪在那裏,形容無助,屬實可憐,打算上聖上跟前說情,可能孩子她有苦衷的。


    婁淑彩把他拉住,小聲道:“聖上要怪責攝政王,你倒好,這時候去認女兒,上趕著送人頭嗎老爺?你死了我和玉林薛凝依靠誰啊?不死被降職也冤枉啊,勸你三思啊老爺,別中年落馬,迴家種地麽老爺!”


    薛相將腳尖一頓,到底把話頭壓在舌根底下,觀察著形勢,沒有邁出這一步,瑾兒平時那麽懂事,今天怎麽闖這麽大禍呢!到底怎麽迴事?關鍵怎麽迴事於皇帝來說不緊要,文瑾犯錯了,皇帝借機打壓文廣才緊要,皇帝根本不會揪真相的!自己到底是保官帽,還是替瑾兒求情呢...


    薛凝暗中朝薛玉林招招手,玉林跑過去鑽姐姐懷裏,姐姐給他一把糖,小聲說道:“好弟弟,吃完還有,以後你再不必和野種同班念書了,我的小貴族。”


    玉甄在柱子後看見了君上,他到底才八歲,小臉也嚇白了,聖上...也將知道他與作弊二字相關的事情了麽,聖上也認為他作風不正,為了考上太學院不擇手段麽,聖上也不過問真相便下了結論了,他此生此世都沒有打馬禦前的機會了吧。


    為什麽聖上和太傅都不求真相呢?他們是壞人嗎?


    玉甄漸漸的對蘇太傅失去了崇拜,對聖上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向往。


    文瑾的心逐漸的下沉,在皇權鬥爭底下,她的個人利益顯得那麽微不足道,可是她的玉甄,當真可憐,玉甄才八歲啊。


    傅景桁深邃的眸子居高臨下端詳著文瑾,兩人第一次在滿朝文武、大盈異國皇室等錯綜複雜的政治牽連場合會麵。


    他一直一來避免和她在這樣的情景之下相會,即她所說的公開。


    她是文廣的義女,他殺父仇人的女兒。她都可以想到他要借她闖的禍打壓文廣,借拿她小命逼文廣交出國子監半數文人墨客的掌控權,削弱文廣之勢,他怎會想不到?


    他的心腹們又怎會想不到?幾百隻眼睛盯著他,南宮玦在觀察他,他如芒在背,他不能隨心做事,他隻能做應該他身份做的事情,哪怕違心。


    “抬起頭來。”傅景桁吩咐著始終不發一言,跪在龍靴前的文瑾,嗓音薄涼道:“朕看看麵頰,是誰滋事踢翻了老太傅的顏麵,是誰毀了聖考,踹翻了國子監,將朕也不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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