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桁眼底滿是失望,“朕知道,你一直在騙朕。朕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以為,你不曾騙朕。”


    端木馥馬上為君上遞上一杯溫茶,“君上,莫要動怒呀,臣女會擔憂的。臣女對您不離不棄,永遠不會背棄您的。臣女會寫下萬字血書,為民祈福,身為聖女,是民心所仰,臣女和您並肩作戰,共度時艱。”


    “多謝你。”傅景桁在失落之下,被端木的話而動容,和文瑾在一起十幾年竟不如一個外人對朕真心,他失神地看了眼端木,看來以後他的人生隻有複仇,沒有愛情了,身下的女人是誰又有何區別呢。


    但他沒有心情吃茶,便將茶水微微拂去了。


    他對文瑾說道:“現下,朕認為,你不配與朕合居龍寢了。給端木讓位吧,龍寢不再是你的家了。”


    讓位!


    他轟她走…


    是真的對她失望了吧。


    她沒有家了。


    文瑾如被當胸一箭,她將手壓在心口,“君上!”


    端木受寵若驚,“謝謝君上抬愛。”


    傅景桁不再看文瑾,別開了眼睛。


    文瑾靠近了幾步,解釋道:“我說我沒有給義父寫過書信,我是騙了你。我寫過。但是,龍案上這封泄露軍機的書信,並非出自我手,我知道我的解釋如同狡辯顯得蒼白,但是若是你對我仍有一絲半毫的信任,可否容我自這些信件中挑出我寫的書信?”


    “朕已經厭倦了聽你狡辯。”傅景桁自懸在玉璧之上的劍鞘內,緩緩抽出長劍,將劍尖指向文瑾,“該死的不是無辜黎民百姓,老弱病幼,該死的是文廣,是蔣懷州,是你及你腹中的野種!”


    文瑾盯著握在傅景桁手中的長劍,劍尖便指著她的胸脅。


    她將手攏上小腹,心中百感交集,證據麵前,她竟無力辯駁,敬事房的侍寢記錄,還有這些書信,她在他心裏是死了。


    她在他眼底看到了最冰冷的否定和失望。


    被他用劍指著猶如萬箭穿心。明明昨夜裏他還溫柔地把她抱在懷中,今日便要她一屍兩命。


    子書立刻跪在地上替文瑾求情:“兄長三思!請容嫂嫂自辯!不可錯殺好人!”


    “她不再是你的嫂嫂。”傅景桁冷聲澄清。


    文瑾唇色蒼白著。


    “好人?沈大人莫非也是文、蔣一流?”劉迎福憤怒道:“竟然幫細作說話!沈大人這個立場可是微妙得很啊!”


    端木馥輕聲道:“文瑾姐姐的魅力可真大呀,那麽多男子都幫助她呢。不知是因為什麽?”


    端木馥話裏有話,陰陽著文瑾作風不檢點。


    沈子書厲聲道:“劉迎福,端木小姐,莫要空口白牙辱人清白!說話要有證據的!”


    文瑾低下了頭,眼底的光芒逐漸暗淡,孤立無援,劉大人,國師,聖女都希望她這個奸細去死。桁哥也用劍指著她。


    傅景桁的目光落在文瑾那無助的小臉上,他將手攥緊劍柄,訓斥他的下屬道:“夠了,休要內訌!讓細作看了笑話。”


    文瑾將身子前傾,傅景桁手中劍尖猛地一動。


    不知誰驚詫一聲,“君上小心!妖女要近身弑君!”


    傅景桁薄涼的眸子突然眯起,然而文瑾並未弑君,而是傷己,文瑾堅定地朝著傅景桁步來,劍尖自她單薄的肩膀穿過去,透背而出,鮮血自劍尖滴下。


    “瑾!”傅景桁的手猛地做顫,“你在做什麽!”


    “被你親手刺傷會好痛的。我害怕被你親手刺中。我自己撞上來,便不那麽痛吧。”


    傅景桁緊了牙關,若他當真要她性命,四個月前發現書信時便已經要了。


    文瑾微微苦笑,“傅,你第一次拿劍指著我呢…是真的生氣了吧…”


    傅景桁的雙眸劇烈收縮,握在劍柄的手顫抖了起來,“朕不會心軟的!莫要窮途末路的掙紮!”


    文瑾來至他麵前,倔強地抬起頭凝著他,“我說過,我問心無愧,不會令你失望的!”


    “文瑾,給朕停下來,不準再往前走了!”傅景桁看著她肩頭傷口不住地湧出血來,語氣也泄露了驚慌,“…停下來。”


    “阿桁哥...”文瑾忍著疼痛走到主公身前,將麵頰貼在傅景桁的胸膛,聽著他劇烈的心跳,他是緊張了嗎,不是拿劍指著她要取她性命麽,她溫聲說著:“自小義父發現我與你親近,便告訴我要我寫信告訴他你的衣食起居還有行蹤。我若是不寫信給他,他便會安插旁的細作在你身邊。”


    傅景桁靜了片刻,溫聲道:“你繼續說吧。最後一次狡辯的機會,你得到了。”


    “我怎麽會讓旁人傷害你呢。你自小娘親不在身邊,受婁太後排擠冷落,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一定要有一名細作留在你身邊,不妨我來做這個細作便是了。我一共給義父去了一百二十封書信,草草了事,並未深入。今日這封清溪、花田之書信,並非出自我手。我隻怕是,有人假我之手泄露你的機密給我義父呢。”


    說著,文瑾便因為傷重而徐徐倒下。如浮萍無依。


    “文瑾!”傅景桁將手托在文瑾後腰,使她單薄的身子落在他的懷裏。


    文瑾抬起眸子看著傅景桁那俊逸的容顏,她抬手撫平他蹙起的眉心,“我才不會汙蔑長林父親的清譽呢。我愛的男人是個愛民親民的好皇上啊。原諒我身懷有孕貪生怕死,不能以死明誌,隻能輕傷臂膀以血自辯。我明日還要送我弟弟、妹妹去國子監上學呢...對不起,我...我騙了你,因為...因為我也怕你不準身為細作的我留在你身邊啊...”


    “瑾…”


    “萬一桁哥也不要我留在身邊怎麽辦……”


    “莫說了…”


    “桁哥,我覺得好冷…我們長大以後就不快樂了…以前我們守著阿嬤,每天都好快樂的...後宮越來越熱鬧,瑾兒越來越多餘了…越來越沒用了…如果我是聖女是否又不一樣…”


    說著,文瑾便體力不支,眼前陣陣發黑,昏了過去,握在他衣袖的手也鬆了開去。


    “文瑾,不要睡著,給朕醒過來。”傅景桁輕輕晃了晃文瑾瘦弱的身體,文瑾如睡著了沒有迴應。


    “傳太醫!給朕傳太醫!”傅景桁將文瑾瘦弱的身子打橫抱起,麵上失了冷靜,“朕不準她死,朕的話…還沒有問完。”


    “君上!”劉迎福怒然將官帽子摘下,跪地死諫,“您難道便不顧黎民百姓之死活,執意袒護這妖女?因為這妖女泄密,南郭百姓傷得傷,死得死,就她片麵之言,君上便要輕信維護她了?!”


    國師亦跪地道:“君上,三思啊!此妖女決計不能留下!不然隻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攝政王他豈不是會囂張出天際?”


    “劉迎福,老國師,注意你們的措辭!”傅景桁厲聲道:“縱然她是罪犯。在朕給她定罪之前,你們記住,她是朕的女人!容不得你們出口辱她!朕不想再聽到妖女二字了!”


    端木馥憤怒地睇著文瑾,賤人,竟然撞劍口讓君上心軟!


    “君上!此女害你失去民心!害你被文賊玩弄鼓掌!”劉迎福極力上諫,“當務之急,是將此女推至南郭,將書信大白天下,君上如果聽她幾句狡辯,便動了惻隱之心,如何成就大業?!咱們跟著君上打江山,何其心寒?!”


    “軍機處。聽令。”傅景桁厲聲道。


    劉迎福立時跪地,“臣在。”


    “軍機處聯合提督沈子書,給朕拿下文賊麾下所有糧食儲存地。不可冒然急攻。”


    傅景桁在短時間內做出調度,如一早便計劃好了似的。


    “離間文、蔣。子書假扮蔣懷州之兵力直搗文賊軍火庫,聲東擊西。將文賊之兵力集結到軍火庫之處。劉迎福趁勢將兵力薄弱之文賊把控的糧儲全部拿下,插上我傅姓大旗,削弱文賊之勢。”


    子書立時公瑾道:“是,弟定不辱命!”


    “是。”劉迎福不服,還想再諫,但君上麵色冷然,他不敢觸怒龍威。


    傅景桁又道,“國師,借你威望,帶書信去淮南南郭,從監獄調撥死刑犯充當細作當眾斬首,公布細作書信揭穿文賊之醜陋行徑。還朕名譽,攏迴民心。”


    端木國師揖手道:“老臣遵旨。”


    劉迎福心底對君上袒護文瑾而調用死刑犯而感到不滿,恨恨地瞪著傅景桁懷裏的文瑾。


    傅景桁抱著文瑾便出了禦書房,擔憂阿嬤看見文瑾受傷會跟著病倒,便將人放在了禦書房旁的下榻的偏殿。


    他撲下禦階的腳步分外狼狽。


    端木馥跟在後麵,心中嫉妒極了,君上竟為了文瑾而失去冷靜,並且為了文瑾而與軍機處和國師之獻策相左。家父說君上是將權勢和社稷淩駕於萬物之人寡性之人,怎麽竟為了文瑾而亂了方寸!


    文瑾受了重傷,人發起燒來,病得糊糊塗塗,耳邊有許多人說話,好似君上為了保下她,和軍機處鬧政見不和。


    怎麽會呢,桁哥不是說過,不會為了她和軍機處鬧翻的嗎。


    睡睡醒醒之間,宛若看見明黃色的衣擺在她身邊守了徹夜,那微涼的手指時而拂過她的額頭,又似聽見慍怒的嗓音道:“給朕把她救活!她若是死了,整個太醫院給她陪葬!”


    她拉著他的衣袖直喚娘親,“母親,不要離開瑾兒…母親,瑾兒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母親...瑾兒好怕...”


    朦朧間母親將她抱住,憐愛地親吻著她的額頭,“母親在呢,在呢...不會讓人傷害你的。我的…寶貝。”


    文瑾再醒來,已經是翌日清晨,緩緩張開眸子,傅景桁麵容憔悴地坐在她床邊椅上,目光深邃地正關切地凝視著她。


    待她看過去,他便將眼底關切收了起來,眼底隻餘冰冷之色,他將手緩緩朝她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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