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遠輕輕撫摸著他在月色下越發蒼白的臉,難掩心疼地親吻著他的額頭。


    “或許我們該早些迴去,或許這一趟本不該來,都是我,實在不該勉強你。”


    “你原是好意,誰知道他變了這麽多呢?你我再難過,也抵不上筠哥哥心裏承受的萬一。”


    想起樂筠絕望的眼神,許鳳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邵明遠看他越發連嘴唇都白得失了血色,忙脫下外套罩在他的身上,“走,迴去再說。”


    這一夜註定沒有人可以安睡,賀瑜一連派了三個小侍到傅鴻那裏都被悄無聲息地擋了迴去,傅鴻獨自睡一個房間,早早就熄了燈,樂筠獨坐鏡前眼神空洞地撫摸著還很平坦的小腹,兩個月,那裏有一個小生命已經兩個月了,本來他打算趁今晚夫君和好友都在一起的時候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可是……


    許鳳庭沉默地躺著不發一語,如果可以他寧願一直向小時候一樣沒臉沒皮地纏著樂筠陪著他,可他太了解他的個性,隱忍、要強、寧為玉碎。


    現在這樣遍體鱗傷的樣子,他不願意給任何人看到,尤其是他這個多年來目睹他和傅鴻恩恩愛愛一路走來何其不易的老友。


    如果他非要留下,那對樂筠來說隻有更難堪、更殘忍。


    心頭升騰起強烈的無力感,他疲倦地閉上眼,卻覺得身子一輕,竟被邵明遠打橫抱了起來。


    “你做什麽?”


    “你渾身發涼,我帶你泡泡溫泉。”


    邵明遠微微一笑,此處設計極妙,每一間房的浴室都有溫泉活水引入,偌大的浴池,蒸騰的水汽,隻需置身其中,頓時就會疲憊全消神智清明。


    許鳳庭並沒有拒絕,一整天的車居勞頓加上心頭糾結,他確實有點累得吃不消,冒著熱氣的泉水很好地安撫了他煩躁的情緒和發冷的腰腹,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忽覺腰上一緊,那人竟也除去了衣衫下了水。


    “來,你就靠著我睡一會兒,我給你身上揉揉,迴頭再趁著毛孔都放鬆的時候擦上藥酒,你今晚一定會睡得很好。”


    許鳳庭不大聽得懂他在說什麽,不過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與他麵對麵相擁著,將頭靠在他肩膀上小憩了起來。


    邵明遠手法嫻熟地按摩著他背上的各處經絡,跟著是後腰,腰側,一一細細揉著,許鳳庭半睡半醒中舒服得直哼哼,一麵在臉更深地埋進了他的肩窩。


    前所未有的,第一次有一種拚了命就算死也要生一個屬於他們兩人的孩子的迫切願望。


    眉眼像他,唇角像自己,手掌像他,身材像自己,隻需往人前一站,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是邵明遠和許鳳庭的孩子。


    心 機


    夜闌人靜,位處半山腰的溫泉別館四周籠上了一層濃霧。


    幾下輕微但清晰可辨的敲擊聲有節奏地響起,太子傅鴻的房間應聲亮起了一點忽明忽暗的燭火。


    “你怎麽也跟著上山來了,不怕被人撞見麽!”


    傅鴻霍然翻身坐了起來,一臉不悅地看著從窗口摸進來的黑影。


    那人利落地跪地行禮,“小人參見主人,事出緊急,小人不得不報。”


    “說。”


    “小人已經查到了齊王落腳的地方,不過他最近深居簡出,小人幾乎看不到他的人,想盡辦法隻見了幾次崔立的側臉。而且……主人估算得不錯,許將軍可能真的有了二心。”


    “哦?”


    傅鴻眉頭一挑,“你起來說話。”


    來人依言起身,更向前走了兩步道:“小人收到消息,許將軍在大約四五天前又迴了京城,單槍匹馬迴來的,卻沒有迴將軍府,也沒有聯絡三公子,反而去了齊王那邊,我們的人在外麵守著,說是進去了就沒見再出來。”


    許雁庭皇命在身,本不能擅離職守,這麽偷偷摸摸的迴來,又不告訴家裏人,可不是有所圖謀麽?


    傅鴻暗暗咬牙,去年聽見那邊的探子迴報,說他被傅漣救了還在齊王府過了一夜,他就一直擔心傅漣想拉攏他,當時他羽翼已豐身邊不好再安插人手,適逢許鳳庭大婚,他便順勢安排了一個親信過去,一箭雙鵰,也應了自己的一點私心。


    說起來許家和他的親生父妃的家族很有淵源,許老將軍更加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收他為徒對他赤膽忠心,許雁庭那麽孝順,本不應變節,加上自己一向很信任他,幾乎什麽計劃都有他參加,能知道的,和不能知道的,他都知道。


    萬一他真的倒戈相向,那這個人,可真的不能留的了。


    可鳳庭一向最敬愛他大哥,到時候可怎麽跟他解釋?


    想起許鳳庭,他越發暴躁地踹了身邊的腳凳一腳。


    當初他天天在自己身邊,他不覺得什麽,比起他的獨立冷淡,樂筠的溫柔甜美似乎更對他的胃口,幾乎毫不猶豫選擇了樂筠,也繼續享受著他對自己的親近和信賴,甚至他第一次出嫁他都沒有太難過,反正隻是權宜之計,就算宋家還是對他好,等大局一定他也有辦法把他弄出來。


    誰知就那麽過去了一年,沒有許鳳庭在身邊的一年,他忍不住越來越想他。


    沒想到他那麽快就又嫁了第二次,這次是父皇賜婚,居然是樂筠給牽的線。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一步,當樂筠歡歡喜喜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真恨不得一把掐住他細白的脖子。


    後來寵上了賀瑜,他當然知道樂筠不樂意,可一想到許鳳庭和邵明遠情意綿綿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想看樂筠痛苦的表情。


    “主人,許將軍和齊王一直不露麵,咱們兄弟實在查不出他們在密謀什麽。”


    來人見傅鴻的臉上陰晴不定一直咬牙切齒又不出聲,心裏早慌了,忙又跪在地上請罪,傅鴻這才迴過神來,默默轉了一迴手裏的蜜蠟扳指,傅鴻眼裏一冷道:“查不出他們兩個,那就查查傅漣身邊的人,他們總不可能困死在家裏吧?崔立呢?你就盯著他,看他們在玩什麽花樣!”


    “是。”


    來人幹脆地答應著,見傅鴻沒叫他退下,又不好自己說走,想想最近的事,忍不住揣摩著他的心思邀功,“邵先生看著老實,其實也有些花花心腸,小人有個舊識十分欽慕他,到如今還動不動就尋上門去呢,三公子看著不說話,心裏總歸不自在。”


    傅鴻心裏一動,思忖了半天緩緩笑了起來,看著來人的眼神帶上了一點讚賞,“我說黃文啊,你是越來越成人精了。”


    黃文笑得更加諂媚,“小人私心想著,就算是皇上賜的婚,若是邵先生三心二意見一個愛一個折磨三公子,主人也不好坐視不理的,再者邵先生妙手迴春,若能治好三公子的身子,豈不是意外之喜?”


    傅鴻被他說得更加興奮起來,老皇帝的病已經一天重似一天了,將來兩腿一伸,他就是皇帝,強搶□是不好聽,但若搭救一個被負心郎欺辱的苦少君,那就是另一迴事了,管他什麽先皇賜婚不賜婚,年號都改了,誰敢再提?


    一想起皇位,不論如何傅漣這個心腹大患都得放在第一位,萬一許雁庭當真忘恩負義,老師可能也會幫他,畢竟是親身父子,真到了那一步,那他可能也很難顧上不去傷害許鳳庭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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