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這輩子時時刻刻,哪能不想著上樓去呢,若不是自己武藝太差,也不必等在這樓下,眼巴巴地望著;更兼自己寶貝至極的記錄冊子先前居然被喻餘青搶去,自然恨不能立刻去奪迴來。此時聽他這麽說,自然兩眼一亮,急忙一骨碌爬起,卻忍不住大聲呻吟。尉遲啟玨正迎著他,空著的單手望他胸前一點,肘骨一錯,撞向他胸口被踢裂的斷骨處,跟著往背心一拍,便將那錯位的部分正了迴去。跟著出手迅疾點了幾處穴道,緩了疼痛,又將一個小藥瓶朝他扔過去——此時人已經繞過薛三,走到門樓處,迴身望他道:“快跟上來。”薛三怔了一怔,道:“是!”抓緊走了兩步,發現居然不那麽疼了,大喜過望,緊緊追了上去,一麵把那止痛緩淤的藥丸倒入嘴中。


    尉遲啟玨朝王謁海投去一眼,對方雖然氣得吹鬍子瞪眼,卻也毫無辦法,薛三在十二家中這麽多年,身為外姓子,又患有病症,地位低下,處境艱難,更甚於當年的‘白少爺’;更何況他武功低微,即便就是想要幫忙,也抵不上任何作用;不礙手礙腳,已是大幸了。


    但此刻怕是薛三人生中從未想過的時刻:他居然能和“白玉兒”尉遲啟玨、“琴仙子”柳桐君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地登樓而上。魔教判官、名門仙子,嘿嘿!再加上一個自己!其他人都隻能呆呆看著,也算出了這麽些年的一口惡氣。而且這一路拾級而上,哪裏還有什麽比試,樓裏空蕩蕩地,任他把這些往常抓心撓肝的部分,一發功夫都看個夠本。隻是他更喜歡看人比武較量,這時候樓裏哪裏還有人比武論道,又不由得覺得好生失望。


    這時候聽柳桐君低聲道:“師哥,還不放開手?你扭疼我了。”白發青年一板一眼地道:“那不行。我鬆了手,你就又不饒人了。”柳桐君道:“你以為你當真拿住我了?若我不跟你來,折騰難看起來,你還能在家佬麵前如此瀟灑威風?”她說話含怨帶嗔,聽上去倒不怎麽恨把她摔得灰頭土臉的尉遲啟玨,反而還挺親熱的。但尉遲啟玨便像根木頭一般八方不動,聲音清冷:“我已經不是你師哥了。你師哥不是樂燃犀、殷舜言麽?”話說得仍然半點不帶情麵。但他倆畢竟從小一起長大,柳桐君似乎吃定了他的性格,即便自己現在命脈在對方手裏,倒也不怎麽怕他。


    薛三為人是個包打聽,半分也閑不住,此刻要為他引以為傲的收藏上再添些獨門獨家的訊息,也不願意心思在兒女私情上過分留意,便問道:“白少爺,你好端端的怎麽記得迴來了?”


    尉遲啟玨尚未答話,柳桐君倒先開口道:“還能是為什麽?不為那爭了這些年的頂三層的秘笈麽?”


    尉遲啟玨不理她,卻向薛三道:“我要上樓去找一個人。”


    柳桐君皺眉道:“是了,你也要找那個叫王樵的人。老爺子們說他是我十二家中弒族滅親的叛徒,不知怎麽混入了樓中,先前就讓我們滿樓通緝。你們如今聲勢浩大這般找他,人早不知躲哪裏去了。”


    薛三也道:“是呀,白少爺,就算混在這麽多人中間,塗黑抹臉,就算一個個查去,一時半晌的也認不出他來。人都知道你在找他,還躲在這樓上任你來抓,是不是也恁傻了點?”


    尉遲啟玨卻道:“我要找的,是另一個人。”


    喻餘青在樓上夾層之中,除了開頭用吶蚊聲傳遞的通報號令以外,其他倒是距離太遠,聽不明晰;隻知道千人吶吶,聲震山穀,定是八教中人這會兒已將樓團團圍住。那多麵老人齊聲道:“我們得靠近看看!得下樓去看!”說罷一撤鐵鏈,居然從牆壁處又開出一道暗門來,看著鐵鏈延伸的方向,這次是往樓下去。怪不得他們先前能夠在下到六樓之中,悄無聲息地出手援助三少爺。


    那老人伸手將喻餘青一抓,便要拉著他一起下樓。喻餘青心中一動,知道他們必然要下樓下去,因此撣手隔開,倏忽便和他們拆了兩三招;他身形靈動,狹小範圍之中騰挪輾轉,便如遊魚一般,雖然不見得頃刻能勝,但那古怪老人卻也一時半會拿他不得,急切道:“好孩子,我們下樓去看看——必須得著緊了,你跟我來,我們不會害你!”


    喻餘青道:“跟老前輩們下去,倒也不妨事。隻是小子自從上樓以來,渾渾噩噩,諸多事體想不明白,老前輩得分說明白了,小子自當無有不遵。”


    老者急切地想下到下層,去看外頭來人的情形,但又決計不願意放了喻餘青或者單留他在此,卻又知道若是和他耗在這裏一時半會也結不了,隻是徒費功夫,隻得道:“你要問什麽?”


    喻餘青問:“前輩怎麽稱唿,又為什麽身遭重枷,留在這裏?”


    老者一愣,道:“我們沒有名字。若你要叫,便叫我們千麵人罷。”那張臉微微一扭,眼珠子一翻,似又換了副麵孔,道:“我來說吧!已經被人瞧見了這幅模樣,又有什麽好遮攔的了?”頓了頓又道,“王公子,你也看見了,我們雖然隻有一具身子一個腦袋,卻不止有一張麵孔。你問我們是誰,我們自個也不知道。這裏擠得久了,臉換來換去,許多事混淆在一起,分不清你的我的,也記不清楚。但你問我們為什麽留在這裏,我們難道是自己想留的麽?但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沒法再出去了。我們入了王潛山的生死局之中,隻得替他在這坐牢,替他養著那尊‘捨身佛’,唯能等待時日一到,我們便能脫離這苦海深枷,重見天日。可誰能料得這老兒也居然也有失手,活了將近百歲,什麽本事沒有用過,卻在最後一年沒攤過去。我們隻得找到他的傳人,才能解開這一局生死,放我們離開這該死的地方!”說罷長長嘆息一聲。喻餘青微眯了雙眼,隻覺得玄而又玄,不知道該信幾分;但這千麵老人會變臉的本領卻不是說假的,若是都要靠演出來,也太過大費周章。但聽他們話中意思,居然這最終還是要著落在王樵身上,不由辯解道:“那老人家們怕不是找錯了人?雖說往潛山是我家祖輩,可自小到大,家中隻有祖廟中有他的牌位,從未有人見過他,更不知道他什麽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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