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雁亭吃了一大驚,險些叫出來,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四下望望,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這才急道:「竟然是他,那怎麽辦?龍錫,他會不會認出你來?」


    「應該不會吧,我們隻是五年前在禦花園見過一麵,也沒有交談過,他應該對我早就沒有印象了。但不管怎麽樣,現在要加緊打探這裏的男人和孩子們去了哪裏,隻要打探出來,我今晚再夜入縣衙一次,取出那東西,我們便直接到我舅舅那裏,謹防夜長夢多。」


    因為韓作亭的到來,打破了龍錫的計劃,唯恐他若真的還對自己有印象,那拖延下去無疑是自尋死路,因此隻好忍痛將成婚的計劃拋下了。


    左雁亭自然不會覺得心痛,不但不心痛,還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心想太好了,若真的不用成婚,老天爺就還算是照顧我的。


    兩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遊逛著,就不經意間又走到了第一天來時路過的那個小茶棚,左雁亭覺得親切,便和龍錫仍進去,要了一壺普通茶水喝著。


    兩人四處看著,隻見到那個老太太在裏裏外外的忙碌,卻不見年輕媳婦,龍錫想起那日兩個媳婦的對話,顯然今天是這個媳婦子去看丈夫的日子。於是便想旁敲側擊一番,對那老太太道:「阿婆,你媳婦去哪兒了?這裏隻留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老太太沖他們一笑,又端來一碟子窩窩頭,嗬嗬笑道:「忙得了忙得了。你們是來遊玩的吧?怎麽到現在還在這附近轉悠?不知道這十裏八村,數城北的鳳凰山景色最好嗎?那座彌勒廟啊,最靈驗了,你想求什麽都能求得到。」


    老太太一邊說著,就又為他們續了茶水。這裏龍錫和左雁亭的眼睛都放出光來,卻不得不強自按捺著興奮,嗬嗬笑道:「多謝阿婆了,我們正想到處走走呢,既然這樣,不如就逛一逛。」


    正是辰時左右,這小茶棚裏沒有人。因此龍錫悄悄留了二兩銀子在桌上,若不是怕人看見,他真想給這老太太留一張千兩的銀票。他敢用腦袋打賭,老太太在這時候說出這樣一番話,必定是有深意的。下麵就要自己和雁亭一起去那鳳凰山的彌勒廟裏去親自查驗一下了。


    從茶棚裏出來,兩人都覺神清氣慡,這兩日憋在心裏的悶氣全都煙消雲散。現在兩人隻祈禱著鳳凰山那裏的線索夠多夠好,那樣他們甚至可能不必去縣衙冒險,就可以直接離開山林縣去龍錫的舅舅那裏了。


    鳳凰山距離此處並不遠,經常也有些人家上山砍柴打獵。守城的官兵聽說他們要去鳳凰山遊玩,也沒露出懷疑之色,反而笑著說:「兩位公子真是好雅興,也是,成婚前是要好好親密親密。明天忙起來,大概就沒這麽逍遙自在了,到時別忘了請我們都去喝喜酒啊。」


    左雁亭羞惱不已,隻好狠狠瞪了龍錫一眼,嘴裏又罵了幾句,表示自己是被逼婚的,然後龍錫和那幾個士兵說笑了幾句,每人還賞了一兩銀子,接著就拽著左雁亭走了,老遠還能聽見那些士兵驚喜的笑聲。


    鳳凰山不小,如今正是夏日時分,漫山遍野都是翠綠樹木和五顏六色的野花,景色倒還優美。隻是龍錫和左雁亭如何有心思賞景,兩人快速的在山道上前行,一邊四處張望,尋找那彌勒廟的蹤跡。


    走了老半天,四處轉了個遍,最後一直上到了另一座山的山頂,才發現在山背麵有一所房子,隻不過那不是廟,就是一個普通的獵戶人家而已。


    事到如今,也隻能向這獵戶打聽了。龍錫敲響了街門,不一會兒,有個婦人走出來,見是兩個陌生的俊美公子,不由得有些驚訝,遲疑問道:「兩位公子……找誰?」


    「大嫂,請問你知道彌勒廟要怎麽走嗎?」龍錫見婦人沒有開門的意思,隻好隔著街門相問。


    「彌勒廟?」不成想婦人猛然變了臉色,又上下看了他們幾眼,忽然冷冷問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嗎?打算去彌勒廟進香吧?」


    「正是,還望大嫂行個方便。」龍錫抱拳行禮,左雁亭在一旁看了,露出一絲讚賞笑容。他喜歡這樣的龍錫,對待平民百姓竟也有這份耐心,且沒有絲毫的架子。


    「不知道兩位是從哪裏來的?」那婦人卻猶豫著不答話,半天忽然又問了一句出來。


    龍錫看她神色,想起在山頂上遙望時看到的運河,忽然心中一動,含笑道:「大嫂,我與表哥是從京城而來。」


    「啊,京城?」婦人眼睛猛的亮了,又低頭想了下,忽然道:「兩位公子既是遠路而來,如此誠心,自不應當拂逆,隻是我也不知那彌勒廟如何走,但我家先生知曉,請兩位進來與他一敘吧。」


    這番話漏洞很多,但龍錫和左雁亭卻是喜出望外,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關鍵的人物,就不知這個先生是何人,還是說,這裏是那幕後人設下的一處陷阱。不管怎麽說,小心為上。


    因此龍錫緊拉著左雁亭的手,慢慢跟著婦人的腳步進到屋裏,穿過大廳和外屋,便進到了屋裏,隻見炕上半坐著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相貌清瞿目光平靜,見他們進來也不驚奇,隻是抬頭看了幾眼。


    忽然間,那先生的麵色就變了,他看著龍錫,目中猛然泛出淚光,一隻手顫抖著抬起來,身子也抖得厲害。婦人忙上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先生……」


    龍錫隻說出了兩個字,便見那男子猛的翻身下了炕,一頭就跪倒在地,大叫道:「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九王爺,糙民……糙民擔不起你這個稱唿……嗚嗚嗚,大人……大人啊,你的冤屈終於可以昭雪了,真相終於可以大白於天下了啊……」


    這男子的話一出口,龍錫和左雁亭的臉色也變了。龍錫上前一步扶起那男子,沉聲道:「不錯,我就是龍錫,當朝的九王爺。你是誰?運河裏的河燈是不是你放的?」


    男子抹著眼淚,顫巍巍的站起,一邊又欣喜笑道:「我……我沒辜負大人對我的信任,我果然……我果然算準了,這是老天在幫我,是天網恢恢……」


    左雁亭都要急死了,眼看這位先生還在發著感慨,便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先生心情,我們可以理解,然而時間有限,我和九王爺因為河燈來到此處,才發現這裏兇險異常,如今我們大概也在人的監視之中,若身份暴露,後果不堪設想,萬望先生盡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也好方便我們行事。」


    那先生連連點頭稱是。婦人早上了茶來,他喝了一杯,情緒方鎮定下來,對龍錫道:「王爺,糙民姓王名士,乃是石清流大人身邊的掛名師爺。自從我和我家大人上任以來,發現這裏妖孽橫行,那金玉兩曠礦藏驚人,每年出產的眾多金玉,上交朝廷的竟然隻占三分之一,其餘大部都被賣到別國,牟取重利流入幾位官員的腰包。」


    他喘了一口氣,又繼續道:「我家大人非常憤怒,就要上報朝廷,可沒想到那位韓大人手眼通天,我們的人還沒等走出山林縣,就被他的人截住了。大人無奈,隻好密會五城兵馬司,可沒想到,就連他們,也早已和韓作亭串通一氣,表麵安撫了我家大人,說會出兵。然而出兵是出兵了,卻是圍住了我們的縣衙。」


    龍錫與左雁亭對望了一眼,暗道果然如此,幸虧沒有貿然行動,不然現在自己隻怕也要陷入險境。


    王士繼續道:「他們圍了縣衙,硬要說我家大人貪汙受賄,將我家大人抓了起來。沒過兩天又放了,說是一場誤會。糙民隻因先前上山採藥時傷了腳,所以在這獵戶家將養了兩日,待迴去才知道這件事。幸虧糙民留了個心眼,從後園角門偷偷溜進縣衙,然後我就發現那裏所有的人都是陌生麵孔,我家大人和他的家人早已不知所蹤,我立刻逃了出來,也不敢迴城,就在這獵戶家躲藏起來。」


    「糙民知道今年是太後的七十大壽,就想著皇上定會派心腹臣子或者哪位王爺去江南採辦壽禮。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日子,提前讓大元,就是這家的獵戶,他今天去打獵了。我讓他在城中暗中收集喊冤的河燈。然後在四天前的那個晚上,將它們放到了河裏,我本沒想到會被王爺親眼看見,隻想著這件事傳開去,或許會有人在歇腳時聽說,傳到了下江南的欽差耳裏,上達天聽,這就是好結果了。」


    龍錫麵色凝重的微微點頭。左雁亭卻疑惑道:「縣城裏的人怎麽可能萬眾一心?難道你就不怕有人告密?一旦這事情泄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啊。」


    王士嘆氣道:「非常事便要用非常的手段,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不得不賭一次運氣,再者,我家大人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了解民情,他時常和我說話商量事情的時候,無意間就會提起,所以我對那些品性不好的人都有所了解,河燈都是挑信得過的人家收集的,基本上不會出岔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王爺,你……你不知道山林縣是怎樣一個人間地獄。那裏所有的男人全被征去採礦,說是銀子都發給了家裏,其實發的錢連溫飽都不夠。為了怕百姓們有二心,他們把所有孩子都集中在一起,美其名曰上官學,其實就是囚禁在一處當做變相的人質。」


    「啪」的一聲,無辜的桌子在龍錫的魔掌下分成了四塊。可憐的女主人心疼的差點兒叫出來,默默低頭流淚心想:不應該的,早知道王爺定力這樣不濟,我不應該讓他坐在桌子前的,這是我們家唯一的一張桌子啊。


    「這還是大寧朝的國土,他們竟然就敢肆意妄為到了這個地步,該殺,著實該殺。」


    龍錫氣得身子都顫抖了,然後他看向王士,沉聲道:「那你知不知道真正的石大人現在何處?又有沒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你所說的這一切?我要白紙黑字的證據,不然韓作亭既然手眼通天,隻怕朝廷派人來的時候,他也可以瞞天過海。」


    那師爺黯然道:「石大人被關押在何處,糙民實在不知。但是若說證據,就在縣衙後園假山旁的那棵大榕樹下,埋著一個木盒,裏麵放著石大人搜集來的證據,大人防的就是這一天。隻可惜還沒等把證據集齊,事情就變生肘腋。隻是雖然不齊,怕也足可引起皇上重視了,屆時不須別的,隻要命人帶石大人迴京述職,便可真相大白。」


    龍錫點點頭,決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再潛迴去,看看能否取出那些證據。他們現在還沒有察覺到我和雁亭的身份,利於取證,到時候任他如何狡辯,也沒有用了。」


    王士道:「糙民不怕死,如若可能,糙民願隨王爺迴京……」


    一語未完,龍錫就搖頭道:「不行,不能帶你迴京,我們現在仍處於險地,一旦你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稟告父皇,還石大人一個公道,還山林縣一個朗朗幹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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