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亮未亮,青灰蒙黛;


    山中雲霧蒸騰,仿若仙海。


    範賢溫聲喚醒躺在他身後酣睡的花多多,出洞來到澗旁,掬了捧水、抹了把臉,簡單漱口,愛護牙齒活得久。


    打開包裹檢查了一眼。


    半夜就失去螢光效果的幽夜照,米白花瓣不知何時變作了淺褚色,瓣上如毛細血管般的脈絡,則呈深紅色。


    此花沒有劇毒特征,但是否有神經性毒素,則無法憑肉眼判斷。


    保險起見,範賢在觸碰之時,始終都戴著纏絲手套。並全程摒住唿吸,盡量不給任何毒物有機可趁的漏洞。


    收拾妥當,趁著能見度不超過五米的霧氣掩護、又正好是大多數人睡得正香之時,此時趕路能有效避免與其它選手遭遇。


    在經過一處山坳時,發現一片桃樹,摘了幾顆就著對大部分毒物有效的萬靈解毒丹,兩人吃得香汁四溢。


    花多多覺得這個樂天哥哥實在是個很特別又值得信賴的人,就是動不動愛嗑丹藥這點,著實有些奇怪的。


    又經過了昨天曾藏身的那個鼠洞,順道去打了個招唿,小家夥們都挺熱情的,伸著脖子唧唧地歡快叫喚;


    不過,土撥鼠娘親好像意見挺大,亮出雙爪對二人送出一波瘋狂的泥土攻擊。


    為表昨天借洞之恩,花多多將吃不下的三顆桃子,留在了鼠洞前。


    灌木不多相對較為平坦之處,兩人便疾步奔走,不作一刻停留;


    實在無路可行,範賢便一手抱起小丫頭,左右探查確定四下無人,便縱身躍起以高樹為階,穿行於樹海之間。


    花多多細心地發現,此前海大叔背著她使輕功翻山越嶺時,明顯沒有現在這麽快、穩、舒適;


    而且,海大叔‘飛’不了多久,就得歇息喘會兒氣,但樂天哥哥卻麵不紅、氣不喘,完全不怎麽費力的亞子。


    ‘樂天哥哥好厲害啊!


    對了,爹爹說等我及笄,就答應我一個願望。


    到時候,就求爹爹給豆郎哥哥請一個像樂天哥哥這麽厲害的師父,讓豆郎哥哥也習武。嗯!


    不過,他會不會不願意呀…’


    一路上,小姑娘心思百轉,掛念著那個‘遠在京都’的豆郎哥哥。


    一個多時辰後,星移峰與另一座不知明野峰接壤處的山坳裏,一掛小瀑布前。


    範賢停下,稍作調整。


    累倒是不累,可他這人肉高鐵也需要喝點水補充一下體能。


    順手捕了兩尾魚,如法炮製吃完魚生,原地休憩片刻。


    正準備繼續趕路之時,範賢便警覺地聽到,不遠處似有風吹衣袍時發出的輕微獵獵聲。


    斂起精神力、撈起花多多,迅速俯衝進低矮瀑布底邊的一塊巨石底下。


    此前,他便觀察過,周邊空曠開闊,唯有這塊巨石底下可藏身。


    來人使輕功疾行,地勢高過他們這邊,更無法看到石底。


    但聽撲愣愣數聲,又有樹木被踏過時發出的簌簌聲。再後,便沒了動靜。


    謹慎起見,又等了一刻鍾後,範賢方才帶著花多多躍上一旁林地。


    沾了不少水汽,外衣盡濕,得趕緊趕迴棲雲峰。


    連續三天吃睡不好,小丫頭的身體承受能力恐怕已到達極限;寒氣若入體,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如此想著,範賢一手挎起花多多,腳下一點,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疾衝出去。


    以樹為階,借蔭前行。


    就在他即將落腳於一棵大樹樹杈之時。


    ‘咻’一記破風聲。


    ‘嚓’足有一腕粗的樹杈,應聲斷落。


    彈指之間,範賢在半空中氣機旋動、輕點枝葉、扭身翻飛,偏離原本路線,不落反升、向上躥躍。


    與那支向他射來的罡氣箭矢,擦腳而過。


    “上!”


    隨著一個渾厚有力的男聲,數道身影自不同方向,疾速向範賢追來,形成自下而上合圍之勢。


    無論從哪個方向尋求突破口,都勢必會與對方中的任意一人正麵交手。


    心念電閃之間,範賢自空中向地麵直衝而下。


    正麵剛沒有問題,但他必須確保臂彎裏的花多多,百分百安全。


    對方五人,皆是五品修為,但凡罡氣震動波及花多多,她都承受不住,必將殞命當場。


    一唿未吸之間,範賢即將落地,一道身影向他俯衝而來。


    濃鬱的罡氣,仿似凝實成甲胄般,護在來人周身。


    外練功法【鐵衣】。


    來者,拳師。


    能達到近乎凝實狀態,【鐵衣】已達中三品巔峰,一般兵器根本破不了防。


    又有一道銀光掠來,鏗鳴作響,振得風聲颯颯。


    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夾擊之下,封死退路。


    來不及有多餘動作,但見直線下衝的範賢,強行扭身側過,帖著那柄斜刺裏射來的銀槍,巧妙避過槍頭,翻掌握往槍尾;


    卻不想,銀槍並非直射,而是呈極速旋轉狀態;


    一陣金屬磨礪之聲,範賢隻覺掌中微微一麻,在手腕被動旋轉、腕骨險些被扭斷之前,鬆手、於槍尾處送出一掌;


    銀槍槍頭猛地抬起,朝正掠來的那道身影直射而去。


    ‘嗡’一聲,身形壯碩的拳師,不及閃避隻得送出一拳,將那銀槍打飛。


    又聽‘嘭’一聲,拳師身後一棵極粗壯的大樹,被那銀槍射穿。


    “好手段!”


    渾厚聲音的主人、一個身披玄色鬥篷的男子,抬掌作握拳狀,一道銀光自不遠處飛迴,被男子穩穩接住後,隨意舞了個槍花,鏗的一聲,杵在身側。


    正五品槍士,且看那柄七尺長槍,銀光如芒,絕非凡品。


    這銀槍客,來頭不小。看來,他就是這支五人小分隊的領頭人。


    幾息之前,範賢感應到遭受暗算之時,氣機旋動、未及作出太多反應;


    不過,也隻是一刹那的顯露,之後便迅速斂壓罡氣,並未爆發。


    卻不知,對方五人,是否足夠敏銳地感知到,那一瞬間他所顯露出的半真實修為。


    將一半真實實力擺於人前,這就好比讓範賢脫的僅剩一條褲衩般,安全感很缺失。


    此時能在這處活動的,不是司空山門人就是此番欲拜入山門的選手。


    總不能,都殺了吧!


    不至於、不至於。


    想開點,大不了破點財費點力,等這五人聚攏過來,撒一把迷藥、帶走點記憶。


    範賢迅速做好‘善後計劃’,但看那身形頎長的銀槍客,抬手示意壯漢拳師暫時先別動手,道:


    “小兄弟,看你方才反應機敏、身法靈巧,也有不錯的修為,我不忍心傷你。


    況且,你隻一人,我等五對一,實在勝之不武。


    不如,你束手就擒,我等便不為難你二人。


    如何?”


    “好啊。”範賢很痛快地答應。


    銀槍客應該是預備好了長篇大論的勸降說詞,結果沒給他任何發揮的餘地,一時間情緒有點不太連貫。


    “那個,敢問幾位為何突然對我兄妹二人動手?可是此前得罪了幾位?”


    範賢溫聲問道,將花多多護到自己身後的同時,手指已從束起的袖口裏勾出一包【迷你沒商量】,扣於掌心。


    那身壯如熊、比武大牛還魁梧、比古鈴鈴還像座塔的壯漢拳師,邁開兩條如小鬆樹樹幹般、又粗又長的腿,原地來迴踱步;


    兩隻比流星錘而剛猛的大號砂鍋拳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十足十的威懾警告。


    而那銀槍客則淡然笑道:“隻為破關,並非想要傷人。”


    範賢心下有數,對方第三關任務顯然與自己這隊不一樣,便直接問道:“幾位題麵是…”


    “捕!”銀槍客頗為坦誠地道:“此前,我等已捕得八人,隻缺兩人便可破關,正好遇到你們兄妹。”


    “哦!”範賢點點頭,抬頭看向埋伏於某三棵樹上的另三人,道:“在下有些好奇,你們捕得的八人在何處?”


    代言人銀槍客,哈哈一笑,“自然是放其出峰去了。你們隻需將此前在第一關所領之木牌,交予我等便可。”


    這麽說,就敞亮了。


    入乾坤挪移大陣時,一人領一號牌,並由司空山門人登記各自身份資料。


    交牌就等於是淘汰,就此失去競爭資格。


    那,給吧。


    範賢取出自己的號碼牌,衝臉色被嚇得煞白的花多多笑著點了點頭,小丫頭立即從包袱裏取出牌子。


    銀槍客見這兄妹倆如此順從配合,心底略感不忍,能走到這一關都不容易。


    但奈何,自己這隊人馬的題麵,就是這一關的‘奇數’。


    奇數,於術數中有變數之意。


    像座小山峰的拳師,接過範賢主動交出的兩塊木牌,翻看了兩眼後,便往銀槍客走去。


    “敢問,幾位此前所捕之人中,可有一個身形極魁梧的小女孩?”


    範賢麵上掛笑,看似不經意地隨口問道,銀槍客接過木牌,也不作它想,道:“小兄弟說的可是一個藥人?”


    範賢點點頭,銀槍客繼續道:“此前確有遇到,不過並未交手。


    那一行八人頗有默契,又有玄門氣士與地通,我等稍一靠近,他們就跑沒影了。”


    範賢老懷安慰地點了點頭。


    有孔喧這麽個不分敵我、隻管輸出的開團好手,又有三個小團體意識過重、不服管的玄修,夏老哥這隊伍沒帶崩,也是很有一套啊。


    範賢將裝有夜幽照的包袱交給花多多,抬手輕撫丫頭的小腦袋,極輕聲道:


    “多多兒,別怕。聽清楚,現在什麽都別問,轉身,跑!”


    毫無預兆。


    花多多隻驚愕了一霎,便不管不顧抱起包袱,轉身狂奔。


    同一時間,前一秒還抱臂俯視幾米開外那對兄妹的拳師,如山崩般轟然倒地。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拳師似乎看到那個不起眼的普通年輕人,轉身刹那,似乎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大腦陡然一陣混沌,銀槍客用力搖了一下頭,尚未來得及提起罡氣、振奮精神,便難以抑製地陷入了眩暈。


    什、麽、時、候…


    幾聲暴喝,埋伏於頭頂樹杈的另三人,在發現情勢直轉時,當即出手。


    刀、劍、臂弩,一陣金屬對擊發出的錚鳴之聲。


    圍攻的三人,一個中等身材的刀客,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劍客,一個使臂弩、黑紗裹麵看不清長相的瘦小個;


    而被他們合擊的普通青年,僅戴一隻奇怪的手套,別無他物。


    幾個對招下來,竟是節節敗退。


    並且,總有一種‘對方好像很輕鬆,似乎是在觀察我的刀/劍法’的詭異之感。


    他們這支團隊中,戰力最強的兩人,不知何故竟直接被放倒了。本也不懼,畢竟都是正五品修為,即便對上從四品,也有一戰之力。


    要知道,五人各自的門派,為力保他們能拜入司空山星君座下,都給配備了極好的兵器。


    刀,是西域名刀——狂沙刀;


    劍,是泉州名劍——聽雪劍;


    弩是破峰鑽山弩、槍是銀月升龍槍;


    便是那拳師右臂所戴,亦是被喚作‘虎嘯’的烏金拳套。


    雖然拳師與銀槍客倒了,但憑他們三個久經戰陣的老手,豈會對付不了一個青澀的毛頭小子?!


    然而,如此配備、這般實力,並沒有令群毆三人組占到半分便宜。


    很快,使聽雪劍的藍衣女劍客便意識到自己這邊不可力敵,腳下一點,一個鷂子翻身,自範賢頭頂掠過,向已經跑出數百米的花多多追去。


    立起劍指,以罡氣模仿劍氣,於身前掃去,u看書ww.ukshu.co 將那水藍色身影攔截於半空中。


    範賢心底一歎。


    差不多了,數據收集到此結束。


    藍衣女劍客感受到背後有劍氣掃來,隻得扭身以劍格擋。


    她尖聲喝道:“截住那姑娘。”


    黑紗裹麵的瘦小個,抬臂欲扣下機括。


    然而,動作卻就此僵住。


    “愣著做什麽?!”


    藍衣女子怒斥一聲,定晴一看,便見黑紗人麵門上紮著數根寒芒閃閃的銀針。


    “恁到底…絲、森、麽、任?!”


    麵容略顯滄桑的刀客,一邊使極快的刀法疲於應對,一邊聲音沙啞地問道。


    範賢,險些破功。


    這口音,老兄你河間府人士?


    不作多想,範賢抬手、揚袖,剩餘兩人甩頭、身影晃動、倒地,一氣嗬成、絲滑順暢。


    確認使刀的漢子和女劍客被徹底迷暈,範賢順手從地上拾起那把狂沙刀,掂了掂。


    “太重了。”


    又翻看了會兒聽雪劍,“太輕了。”


    那個被銀針封穴、保持抬臂動作僵在原地的弩士,裹麵的黑紗底下,一雙眼瞪得發了直。


    範賢摸了摸弩士固定在右臂上的臂弩,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個好,手感不錯。”


    弩士喉頭不自覺咽動了一下。


    頂著普通二十歲年輕人長相的範賢,溫和笑道:“別緊張,我不是什麽嗜殺之人。


    隻不過,得從你們腦袋裏,拿走點多餘的東西罷了。”


    弩士:你、你別過來啊,別過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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