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小姐?”


    京都內城,沐王府,休沐在家的郡主——澹台鳳羽,在聽完帖身護衛、某專業聽牆角人士、七品武者楚天的匯報後,一雙頗為英氣的秀眉,輕輕一挑。


    “哼,這小子...是想入贅左家麽?”


    楚天茫然地偏著腦袋,想了想道:“這我倒是沒看出來,不過,他好像還對一個叫做桑枝的青樓女子,有點那啥。”


    “哦?”鳳羽一雙上挑的鳳眸內劃過一絲揶揄不屑之意,“看上去還挺老實的樣子,居然是這般花花腸子。


    好色之徒、不堪大用。你再觀察他幾日,探清虛實。”


    楚天拱手稱是,見鳳羽郡主正專心致誌地擦拭著一把烏黑發亮的寶雕弓,笑問道:“可是王爺要迴來了?”


    原本麵無表情的澹台鳳羽,唇畔綻出笑意,“父王代陛下巡查滇南、黔西、象郡三地,離京都一年零三月了,終於要迴來啦。”


    楚天想了想,突然拉長臉道:“王爺要是知道,您跑去燕衛司任職,怕是要打斷楚天的腿。”


    “打斷就打斷,反正又不是本郡主的腿。”


    “郡主…”


    “所以啊,讓你避開父王幾天,去好好盯著那小子。”


    “噯,好嘞。”


    此時此刻的楚天,再也沒了前幾日的消極怠工,十二萬分真誠地領命,躬身退出這間擺放著各式各樣兵器的武庫。


    不愛紅妝愛武裝的鳳羽郡主,側頭、拉空弓,眯眼望向前方一塊滿是凹痕的銅牌,自語道:“左、綰、集。”


    ‘咻’,弓弦震彈,隻聽‘噹’一聲,厚實的銅牌輕微一振…


    .........


    遠在京都西郊香蜜山的左綰集,眼皮莫名一跳。


    重樓藥田燈火通明,上至駱管事、十七位寮主,下到藥工、醫工、農人、花匠,煮水煎藥忙。


    本就以醫藥為生、有著豐富醫理常識的三百多人,雖心底納悶卻是非常服從大小姐的管理,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消毒工作。


    大盛天朝的醫藥學不算太落後,藥工製藥時,本就有專用的‘口罩’——用紗布縫製的三角麵巾。範賢在參觀藥寮時,見過藥工佩戴。


    左綰集戴著口罩遠遠地看著病情越來越嚴重的詠泰,眼底漸漸泛起些微霧氣。


    “小姐,別太擔心,詠泰素來壯實,一定能扛過去的。”一旁的駱掌事出言安慰道。


    左綰集點點頭,轉身默然往臨時住處、那間平房走去。


    “駱伯,那些藥材盡快盡多采買。還有,讓劉大娘她們按我給的圖樣,趕製一批口罩。”


    “小姐放心,都安排下去了。”


    迴到平房後,左綰集心事重重地繼續研究起那五則藥方。


    此時此刻,將這些藥方自另一個時空搬運過來的‘另類文抄公’範賢,剛剛結束一場陪酒,帶著半尾殘魚,來到豆腐坊旁的胡同口。


    野貓來了,奄奄一息地來了。


    覓食是生物的本能,即使是這些並不知道自己即將死去的可憐小家夥們。


    今晚,那個聽牆角的家夥居然不在。


    六隻野貓極其緩慢地吃完最後一頓飽餐後,範賢眼眸微垂,抬手揚出無形無色的藥粉。


    ‘抱歉,隻能這樣了。’


    在這個沒有抗生素,醫療條件與生存環境都不夠有安全保障的世界,範賢不敢冒險。


    他無法判斷這些貓全都感染了鼠疫,但不能賭。雖然,僅僅抹除這幾隻野貓,根本於事無補,但能少一個感染源就少一個。


    幾隻野貓沒有一絲掙紮地安靜躺下,隨後,範賢又用了改良後的招牌毒粉之挫骨揚灰粉,將手中竹筒裏的水倒在貓身上。


    半炷香功夫,原地隻剩下一堆灰燼,又在黑灰上灑了些石灰粉。這麽做略顯多餘,可終歸還是謹慎點的好。


    作完這些,範賢迴到豆腐坊,將石灰粉灑在屋內牆角邊。


    範二娘子捂著鼻子從臥室走出來,一臉嫌棄道:“刀法不好好練,又搞什麽歪門邪道啊。”


    “娘,明日我們休業吧。”


    範二娘子眉頭一皺,範賢有選擇性地將事情簡化為:


    通過野貓發現有鼠疫的征兆;


    下午已經知會了方先生,令城內影衛暗中調查東、南、西、北四城各大醫館、藥鋪;


    近一個月內,會有一場疫病爆發。


    五品以上煉體類武者,尋常兵器根本傷不了其身,一般毒物也很難發揮作用。


    但通過前次與那個五品毒師的‘正麵交流’,基本可以得出結論,迷藥還是很管用的。


    當然,有一半是因為出其不意。若那毒師有所準備,以罡氣護體,就不會那麽輕易著了範賢的道。


    但修為比較高的武者,會不會感染疫症呢?


    範離範二娘子雙眉緊擰,不置可否道:“這個,娘也不知。


    賢兒,此事還是通知七師叔一聲吧?要不然,讓方先生準備準備,帶上大牛一家,咱們先迴雲中避避。”


    範賢不是沒想過。


    很早以前,他就設想過將來有可能發生的各種糟糕局麵。


    譬如:被武樂帝發現自己這個前朝太子真身、從此亡命天涯;或被【閣老】那幫老心髒的扔出去當炮灰;


    除了人禍,什麽地震、洪水之類的天災,統統都在考量範圍之內。


    畢竟,非酋如他,多想想總歸沒壞處。


    他以為自己會是腳底抹油、溜的最快的那個。結果,事到臨頭,他竟然…


    範賢搖搖頭,才不是,才沒有,什麽俠義心腸,這種情結他才不需要。


    有什麽比好好活著更重要的?


    自己最近,真是越來越不謹慎了。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某位明明可以躺贏人生、卻非要以身試險的白富美,給影響到了。


    淡定,不上頭、不上頭。此時隻是權衡,有限度地盡力一試,能救迴多少算多少吧。


    真要他試都不試一把,就此甩手離去,他還真的做不到。


    想想將來,夜夜夢見一整座城的孤魂冤鬼,如何心安?


    什麽成大業者不拘小節,不好意思,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根本就不是當帝王的那塊料。


    所能做到的殺伐果斷,也就是在胡同口送走幾隻野貓。


    “老師說他會通知七爺的。娘,若是疫症一發不可收拾,早晚也會蔓延到雲中。”


    “不會的。”範二娘子麵色淡漠地道:“若京都城真的爆發疫症,武樂老賊定會棄城遷都。


    大不了,便是埋葬這一城百姓。那些王孫貴族,自有手段自保。


    哼,武樂老賊倉惶離京,倒還正好省了我等殺入宮中。


    若於途中攔截,為娘如今已是半步宗師境,與七師叔聯手,定能對付宮裏那兩個隱世高手。”


    範賢沉吟兩息後,搖頭道:“老師說,當年本可傾七大門派之力,攻占雲中周邊七府十八郡。


    七爺正是不願以人命為弩,不願江湖俠士血染雲中,才選擇了隱於雲中,而不是占取雲中。


    娘,若我們也像那些王公貴族一般心思,我…父皇他在天之靈,會願意看到以這種手段得來江山的兒子嗎?”


    範賢極少說起‘父皇’二字,這正是他無意皇位亦無心複仇的潛意識使然。


    範離目光爍爍盯著這個投注了自己所有情感、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孩子。


    此時,她才意識到,他真的,長大了。


    不再是那個,練武平平、念書平平,溫馴聽話、懂事乖巧的普通孩子。


    她突然對這個從小都沒離開自己半步的孩子,有了一絲陌生的感覺。


    但她並不害怕這突來的陌生感。


    因為,她一直都知道,這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更是寧帝的骨血。


    “娘,您…”


    範離眨了眨眼,拭去零星淚光,驀地一笑。


    “賢兒,你漸漸有些像你父皇了。嗬,是娘眼界淺,思慮不周…”


    範賢立馬將自己老娘此時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uu看書 ww.uknshu 搖頭道:“娘之所思,並沒錯,不過是角度不同罷了。


    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娘,有件事需您親自走一趟…”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


    兩日後,立夏。


    氣溫節節攀升,知了提前破出蟲卵,沒完沒了地聒噪著。


    八輛滿載藥材的大貨車,分別自西城永寧門、北城安和門,駛進城中,直接運去兩處重樓藥坊與西城惠民藥局一側、臨時租來當作倉庫用的民宅。


    丫鬟雅兒送來左綰集的親筆信,內容大致如下:


    重樓藥田一切運作有序,詠泰病情不再惡化,似有迴轉之機;


    東平、西郭兩縣,一如範賢預測那般,發現不少與詠泰病症相似的患者;目前正在按第三、第四條藥方,進行隔絕治療;


    離京都城較近的,香雲、安平、浦和三縣,也出現了十幾例疑似染疫的病患;


    五縣生亂象,僅重樓等民間藥坊、醫館之力,最多能應對一時。


    另,藥材已盡量多的安排進城,駱掌事隨行,有任何需要,盡管去重樓藥坊找他。


    範賢又問了幾個問題,雅兒均細心迴答,不再有任何瞧不起這個小小豆腐郎的不屑。


    了解清楚所有情況後,範賢略略鬆了口氣。


    幸在!原本還擔心,一個詠泰感染一座香蜜山。


    現在看來,那邊的情勢算是初步穩定下來了。


    接下來,就得看老邢的了。


    老邢,奧力給!


    能不能抱得美人歸,就得看你的演技靈不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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