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賊看到想躲,卻沒快過浮生,右腿膝蓋受到重重一擊。他人站立不穩,從屋頂上滾了下去。


    水喬幽到了他跌落之地,接住浮生。


    盜賊跌落在巷子裏,稍微緩衝,馬上爬起來,瘸著腿繼續往前跑。


    水喬幽立在屋頂上,瞧著他跑,踢起一塊瓦片。


    黑夜之中,瓦片準確砸中盜賊另一膝蓋,他失去重心,撲倒在地,頭磕到了地上的碎石,一時有些起不來了,提著的包裹掉落,金銀珠寶散落一地。


    水喬幽從屋頂上飄落,緩步走向他。


    就在水喬幽離他隻有兩步遠時,趴在那一動不動的人,忽然扭身,對著水喬幽射出一支袖箭,箭頭上泛出幽幽藍光。


    水喬幽腳步定住,後仰躲過。


    還未起身,又接連來了兩支袖箭。


    水喬幽後背貼地,來了個鐵板橋。


    盜賊輕功很好,武功卻是一般,見兩次都沒能傷到她,不再裝死,也不戀戰,飛快掃起散落的金銀珠寶,爬起來跑了。


    水喬幽直腰起身,眼睛向周圍一掃,看到前麵有周圍人家堆放的雜物,她慢步向前,踢起一根棍子。


    棍子帶著嚇人的風聲追上速度受腿傷拖累的盜賊,狠狠橫著砸在他後背。


    盜賊再次趴倒在地,整個後背胸腔都有了一股劇烈的痛意,五髒六腑像是移位了,喉間一股腥甜,卻又吐不出血來,真的無法再起。


    水喬幽瞧著他在那掙紮,沒有急著過去,而是返身尋到了一支袖箭。


    看它箭頭上冷森的藍光,她掏出手帕才去撿它。


    夜色下,看不清楚細節,水喬幽將它包起來,收入了袖袋,重新走向盜賊。


    水喬幽是沐浴後出來的,因她現在隻有一身男裝,沐浴後她隻好換迴了女裝。


    今晚月光還算明亮。


    盜賊看她過來,想爬卻怎麽也爬不起,望到再次跌落的贓物,他艱難反身,瞧見她是女子,認定她不是官府的人,同她商量道:“美人,隻要你高抬貴手,這些都給你,如何?”


    他捧起銀錠珠寶,眼神誠懇地祈求著水喬幽。


    下一瞬,他將手裏的東西狠狠朝水喬幽砸過去。


    然而,他的動作卻沒有快過水喬幽。


    她踩住剛才砸他的那根木棍的一端,木棍直起來,水喬幽接住另一端,在他剛有這個動作時,她手持木棍,壓住了他的雙手。


    盜賊手腕吃痛無法抬上去,那些銀錠珠寶又砸他自己身上。


    水喬幽瞧著那些散落的物什,木棍稍微移動,隻敲了他右手手臂。


    盜賊右手立時無力垂落。


    水喬幽手臂微微一抬,挑落了他臉上的麵巾。


    他右眼眼角下有一道明顯的疤痕,一直蔓延到他臉頰。


    水喬幽的目光轉眼又移到他右腿上。


    眨眼之間,盜賊覺得自己右腿膝蓋以下也使不上力了,須臾,才傳來痛感。


    剛要嚎叫,下巴一痛,喊不出聲,卻又閉不上嘴。


    意識到這點,他都忘了手腳之痛,驚恐地往後挪。


    水喬幽想掏手帕擦個手,記起手帕包了袖箭,隻好作罷。


    她右手還握著木棍,用它指向旁邊散落的贓物,平聲道:“撿起來。”


    盜賊反應過來,手腳各斷了一邊,自知跑不了了,衡量之下,爬著用還沒斷的左手將它們都又撿了起來。


    他以為水喬幽想黑吃黑,靠著一隻手艱難將它們包好,恭敬遞到水喬幽麵前。


    水喬幽左右看了看,沒見到繩索之類的東西,目光又轉迴到盜賊身上。


    盜賊被她看的心裏發毛,想要求饒,又說不了話。


    水喬幽手中木棍指向他,他全身感到涼意。


    就在以為她要打他或者要他命時,他身體隨著木棍的轉動不受控製地轉了一圈,外衣被脫了下來。


    這情況讓他一陣不解。


    隨即,木棍在他眼前一閃,左手手肘處傳來劇痛,嚇得他立即又跪了下去,痛又喊不出來。


    水喬幽丟了木棍,用他自己的外衣將他雙手迅速捆了起來。


    其後,她掏出火折子,才去查看他綁在右手手腕上的袖箭。


    “哪來的?”


    水喬幽的語氣很平緩,不像逼問。


    盜賊以為她是對自己這樣暗器感興趣,想說也說不出來,欲哭無淚地給她指自己的下巴。


    水喬幽記起,抬起手快速將他的下巴接了迴去。


    她速度之快,讓盜賊有些發愣。


    水喬幽持起剛扔到一旁的木棍,將木棍的另一頭搭在了他左腿上。


    盜賊嚇得打了個激靈,“買的。”


    話才說完,明顯感覺到腿上的木棍壓的重了些。


    “自己做的。”


    水喬幽手上力道繼續加重。


    “真,真的是我自己做的。”


    水喬幽手上木棍驟然轉到他右腿上,本就斷了的腿,被她這麽用力一壓,疼得他臉都白了。


    “我真的沒騙你。”


    “做了多少?”


    “就這一件。”


    水喬幽瞧著他不說話了。


    “成功的隻有這一件,之前,做了幾件都……都沒做好。”


    他沒再改口,水喬幽收了一點力道,“箭上塗的什麽毒?”


    她麵上一直都沒有厲色,可她越是這樣平緩的語氣,越讓盜賊覺得害怕。


    他不敢隱瞞,“就是一點點……烏頭。”


    水喬幽盯著他看了會,聽到遠處有說話聲,她將木棍移開。


    盜賊提著心慢慢舒氣。


    舒到一半,下巴處又傳來清脆的響聲。


    一息過去,他發現自己又說不了話了。


    水喬幽要吹熄火折子時,火光映到他那道疤上。


    本來要起身的她,停住動作,仔細看了它一眼。


    火折子在他那道疤上來迴掃了兩次,水喬幽發現其中貓膩。


    他那道疤是自己貼上去的。


    水喬幽並沒動手去撕,站了起來,用木棍示意他也起來。


    他哪裏敢違抗,狼狽地爬起來,慶幸地以為她沒有發現自己那道疤的貓膩。


    水喬幽用木棍挑起他剛才撿好的贓物,又示意他伸直手。


    隻斷了小臂的他看懂後,委屈的將手伸直。


    那包贓物落在他手肘上方,砸的他差點要接不穩,眼睛對上水喬幽的目光,他心神一凜,又趕緊艱難地並攏手臂,穩穩拖住。


    水喬幽抓起他那外衣留下來的一截,往巷外走去。


    他望著她手裏還沒扔的那根木棍,拖著傷殘的右腿和其實也不怎麽靈活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跟上她。


    盜賊被迫跟著水喬幽走了一段,意識到她並未想殺他,至少暫時沒想。


    他心裏鬆了口氣。


    他看著手臂捧著的物什,猜測她的意圖。


    她這瞧著好像也不是要黑吃黑,不然她抓他做甚?


    既然不是黑吃黑,那她是……要將他交給官府!


    他想起了官府針對他貼出的懸賞令,他記得自己也隻是值五十兩。


    他現在手臂上捧著的,可遠遠不止五十兩。


    他想要勸說她放了自己,張嘴才想起自己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管他怎麽嗯嗯,水喬幽都沒迴頭看他一眼。他也不明白,她怎麽就這麽死心眼。


    官差一直在搜索盜賊,這一路,他們卻沒遇到一個人。


    他看出原由,人也累了,想跑是沒得一點機會,隻能認命地跟著。


    因盜賊隻有一條腿能走,走得有點慢,水喬幽也沒嫌棄不耐煩,故而兩人天亮時,才走到官府門口。


    路上已有早起的行人,見到他們都忍不住好奇的多看幾眼。


    水喬幽不在意,盜賊則因帶傷走得太久,想在意也沒這個精力了。


    看到府衙的大門,他懸著的心直墜,接受了事實。


    府衙已經開門,接到報案忙了一夜卻一無所獲的官差剛剛迴到衙門,一個個要麽無精打采,要麽滿臉戾氣,都在裏麵休息,門口暫時也沒人守。


    水喬幽帶著盜賊直接進了府衙大門,到了院中,依舊沒見到人。


    她停在院中,沒有扯著嗓子喊。


    沒看到人,她就在院中等著。


    過了小半盞茶,外麵傳來腳步聲。


    水喬幽和盜賊都迴頭看了過去,見著四個官差押著一個同樣瘸著腿的男人進來。


    男人看著不到三十,衣著普通,估計是在這之前,雙方動過手,從頭到腳,都有些狼狽。


    外麵進來的人沒想到院裏會站著兩個人,也都看向了他們。


    水喬幽注意到被押著的男人,眼神有些變化,像是錯愕。


    很快,他就垂下了視線。


    水喬幽記人的記性還不錯。


    三日前,她在夏二爺和陶三爺他們宴飲的酒樓門口見過這張臉從裏麵出來。


    她亦確定,他那一眼,看的不是她。


    兩個官差押著那人從他們旁邊過去,剩下的人停在他們麵,瞧著他們這奇怪的‘組合’,最前麵的人問道:“你們什麽人?”


    盜賊也早在看到進來的是官差,下意識低下了頭。


    進門前,水喬幽將手裏的木棍換成了外麵布告欄上貼的懸賞令。


    水喬幽打開懸賞令。


    對麵官差陸續反應過來,上下瞧看盜賊,都是一驚。


    問話的人上前一步,用手中的刀抬起了他的下巴,這才發現他下巴脫臼了。


    不過他也不關心這個,目光掃過他的眼睛,落在他臉上那條疤上。


    用手遮住他眼下部分,就和根據目擊者描述的畫像有了七分相似。


    手放下,看到他奇怪的手臂和上麵捧著的東西,打開一看,他已基本相信此人就是他們要找的盜賊。


    他摸了一下他的小手手臂,知道兩隻都脫臼了。


    他又轉頭打量水喬幽,“你抓到的?”


    水喬幽忽略他眼中的懷疑,“嗯。”


    “哪裏抓到的?”


    水喬幽迴想了當時抓到人的那條巷子,恰好知道它旁邊的街道,“七寶街。”


    昨晚的案子此人沒有參與,他們有別的差事,但是迴來的路上聽到了那附近有人家中失竊之事。


    水喬幽耳力好,這期間,她聽到後麵屋中傳來的說話聲,聽出他們剛帶進去的人可能與城外某處的土匪有關。


    問話之人目光在她和盜賊臉上來迴,驀地注意到了盜賊臉上那條疤的不對勁。


    他伸手過去,摸了一下,用力一扯,那疤被扯了下來。


    他偏頭望向水喬幽,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你可知道,欺騙官府,幹擾官府辦案乃是重罪?”


    水喬幽麵色不改,身形一閃。


    對方隻覺得眼前一花,再等視野恢複正常之時,水喬幽又退迴了原來的位置,而那道疤又迴到了盜賊臉上。


    現場有一瞬間的鴉雀無聲。


    等大家陸續反應過來,其他的官差都握緊了刀柄,戒備起來。


    過了片刻,問話的人望著盜賊臉上那道疤,反應過來。


    她的意思是,那本來就是假的。


    他抬手製止其他人出手,“你如何知道,他在那兒?”


    水喬幽聽出他這有盤問的意思,卻也沒放在心上,“恰好遇上。”


    “恰好?你一個人?”


    “嗯。”


    “你如何知道他就是此人?”


    水喬幽迎著他的目光,沉默少時,再次以眾人愕然的速度,一腳踹在盜賊左邊膝彎處。


    就靠這一條腿站著的人,猝不及防,還來不及暗喜,跪倒在地。


    膝蓋的痛還沒傳到腦中,下巴處又傳來一聲脆響,接著他慘叫出聲。


    他這一聲叫的把裏麵的人都叫了出來查看情況。


    官差差點就又要拔刀,盜賊叫完,意識到自己又能說話了,有點崩潰,急忙數起了自己的罪行。


    他語速很快,生怕慢了又挨上一頓打。


    他突然自白,讓官差有點反應不及。


    聽他一口氣說出了昨日做案的細節,大家麵麵相覷,最後在問話之人眼神示意下,放開了刀。


    盜賊小心翼翼偏頭,去看水喬幽,見她盯著自己,他幹咽了一下,不敢再看她,識趣懂事地將之前犯的那些案子也一一數了出來,最後誠懇地表示,希望官府能早點將他收押到大牢去。


    他驚人的語速和改過自新的態度,讓一眾官差看得詫異。


    他話語一停,四周又靜得詭異。


    三息過後,問話之人再次上下掃了水喬幽一圈朝裏麵走去,示意她跟上。


    另外有人來接水喬幽手裏的……衣服。


    水喬幽知道估計是還要錄口供,沒有拒絕往裏走,卻沒將人給他們,自己拉著盜賊一道跟上前麵的人。


    其他人呆怔之餘,才注意到盜賊另一條腿也是瘸的。


    不知為何,再看他臉上有多處擦傷,他們突然有點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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