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麽才算髒東西?”夏初見好奇了。


    她本來是從人的角度來揣度血麒麟的潔癖程度,現在發現恐怕不是那麽迴事。


    三鬃憨厚笑著,一邊用手扒拉地上的腐殖土,一邊說:“除了它生長的腐殖土、幹淨的空氣和天降水,別的東西,恐怕都得算汙染,比如血啊,尿啊,骨灰啊……嗯……”


    夏初見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抽了抽嘴角。


    三鬃熟練地在血麒麟下方挖出一個坑,把血麒麟的根都挖出來了,捧在手裏,送到夏初見麵前說:“女大爺!看!這是三鬃見過的最新鮮的血麒麟了!”


    這血麒麟的外形還真像一隻青綠色的小獸,連頭上的兩隻角都活靈活現。


    可惜,它不是獸,而是植物。


    夏初見的目光卻不在那血麒麟上麵。


    她眼神飄忽,在血麒麟周圍的地方不斷逡巡,企圖尋找血麒麟的伴生植物——“空桑”。


    根據那個院士澹台斯年的記載,空桑是一種草本植物,看起來柔弱得似乎一陣風就能給吹走,植株細長,葉片像是蘭草,但是比蘭草要短一倍。


    花瓣月白中帶一點淡粉,葉片的顏色是朦朧的霧綠色。


    這種植物,據說伴生在青綠色血麒麟周圍。


    可她一眼看去,挖出血麒麟的那個小坑旁邊,什麽都沒有。


    別說霧綠色的蘭草狀植物,就連枯黃的小草都沒有一根。


    除了黑色的腐殖土,還是黑色的腐殖土。


    三鬃舉著那血麒麟舉了半天,也不見夏初見伸手來接,不由疑惑地看著她,小聲問:“女大爺是不喜歡這株血麒麟嗎?”


    夏初見腦子裏飛快轉著,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淡淡地說:“任務而已,談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可是,一株血麒麟不夠啊……”


    三鬃“哦”了一聲,忙說:“三鬃聽種植園的園長說過,異獸森林一年能出產十株血麒麟。這是一株,應該還有九株!”


    他眼巴巴地看著夏初見,隻等她說話,他就幫她去找!


    夏初見心想,根據澹台斯年院士的文章,百萬年前那株空桑,是在一窩血麒麟那裏發現的。


    是不是“一窩”這個量詞,也是重點?


    此刻她在這裏隻看見一株血麒麟,明顯不符合“一窩”的概念。


    夏初見眼珠轉了轉,還是一臉平靜地問:“三鬃啊,血麒麟都是這樣一株一株地長的嗎?有沒有一窩一窩長在一起的?”


    三鬃頓時瞪大眼睛,想了一會兒,才說:“三鬃沒有聽說過,但是應該也是有可能的……不過,那需要腐殖土非常有肥力,比一般的腐殖土都要肥力才行!”


    “怎麽說?”


    “……女大爺看這邊,這裏有一株血麒麟,周圍就沒有任何別的植物。因為血麒麟特別吸肥,這裏有大概有一畝地的腐殖土,隻夠供養一株血麒麟生長。”


    “如果好幾株血麒麟要長在一起,成一窩,那供給它們生長的腐殖土,不僅地方得非常大,而且還得是特別肥沃的那種。不是一般的肥沃,得是很多很多年沒有生長過別的東西,才能積累足夠的肥力。”


    夏初見皺眉:“……很多很多年,是多少年?”


    三鬃為難地抓了抓豬臉:“這個,三鬃聽園長說過,起碼也得幾十萬年吧……”


    所以大概最少也是數十萬年,沒有生長過別的東西的腐殖土!


    這腐殖土的麵積,還得特別大。


    具體有多大,會種地的三鬃都沒有概念,夏初見就更沒有概念了。


    夏初見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這可怎麽找啊?


    就算是從現在到明年三月,幾個月都耗在這裏,也不可能把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探測啊……


    如果在明年三月之前找不到空桑,那姑姑就隻能再等一年。


    可聽沈鈞奕醫師的意思,姑姑不大可能能等到明年了……


    一想到從小把她養大,跟她相依為命的姑姑,就這麽離她而去,夏初見心裏就跟塌了天一樣難受!


    不,一定不能等到明年!


    夏初見發了狠,目光不善地看向三鬃,低聲問:“有沒有辦法,盡快找到別的血麒麟的方位?”


    三鬃撓了撓腦袋,說:“三鬃可以聞一聞,可這地方太大,恐怕要花很長時間……”


    “多久你能聞遍所有地方?”


    “……所有地方?!”三鬃的小豬臉都要垮了,“那三鬃聞到死也聞不完啊!這個地方太太太大了!”


    夏初見心亂如麻,在小樹林裏來迴走動著,喃喃地說:“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她的聲音不大,可語氣裏卻帶著一股濃濃的絕望和悲哀。


    不僅豬頭類人三鬃心裏不由自主升起同情,就連那小狗子也感覺到了。


    它抬頭看著夏初見,小小的黑豆一樣眼眸裏,似乎盈滿了將落未落的淚水。


    沒多久,十分鍾就到了。


    葉世傑的聲音從夏初見的骨傳感耳機裏傳出來:“夏初見,你是自己迴來,還是我讓李縛和宋明前來把你抓迴來?”


    夏初見一時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看了看智能手環,才下午一點多,可天已經快黑了。


    因為這裏靠近極北之地,冬天裏天亮的時間最多隻有六個小時。


    越往北,天亮的時間越短。


    到了極北之地的核心生命禁區,那裏是常年黑夜,不見陽光。


    雪已經停了,夜色像是一層輕紗,從天而降,要把天地萬物都籠罩起來。


    氣溫下降得更厲害。


    夏初見雖然戴著姑姑給她織的那頂象牙白絨線帽,也穿著同樣材質特別保暖的大衣,可還是感覺到了寒意如潮水,正一層層蔓延。


    還是先迴去吧。


    明天再想辦法。


    夏初見悶悶地說了聲:“就迴來。”


    葉世傑也沒再多說,馬上停止了通話。


    夏初見拿出一個可以保鮮的儲物袋,把那株帶著泥土的血麒麟放到袋子裏,然後轉了個身,順著原路往迴走。


    這時,逐漸昏暗的夜空裏,一聲清脆的鳥鳴劃空而來。


    夏初見抬起頭,見是那隻獅鷲海東青飛迴來了。


    脖子上黝黑的長鏈在它金色羽毛的襯托下,顯得特別突出。


    但是這隻獅鷲海東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它在半空中昂頭高叫的時候,似乎恨不得全異獸森林的鳥兒都能看見它脖子上的“項鏈”。


    夏初見嘴角抽了抽,停下腳步。


    沒多久,獅鷲海東青在她身邊降落,低下它毛茸茸的雄獅腦袋,討好似地在夏初見手邊蹭了蹭。


    夏初見:“……”


    她也沒料到,這獅鷲海東青之前看上去傲得一批,馴服之後卻這麽乖順。


    她胡亂擼擼它腦袋頂上的金黃色長毛,翻身躍上它的脊背。


    然後朝那豬頭類人三鬃和小狗子伸出手:“你們倆都上來。”


    三鬃驚得抬頭看她,一雙黑豆似的眼睛,跟小狗子一樣,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


    “女大爺!不用的!三鬃可以跟著跑!”他連連擺手,似乎完全不相信會有正常人類給他這麽好的待遇。


    不過小狗子卻很雀躍。


    它“兀爾拂、兀爾拂”地叫著,努力想跳到獅鷲海東青背上。


    可獅鷲海東青太高了,就算蹲在地上,也有兩米高,小狗子那圓滾滾的小身板,能跳一米高就不錯了。


    夏初見雖然心裏煩悶,可看見小狗子“屢敗屢戰”的小樣子,還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對豬頭類人三鬃說:“你抱著小狗子上來。你能跑,小狗子沒法跑,它太小了,這裏也太冷了。咱們得趕緊迴去。”


    三鬃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局促地搓著長滿厚繭的大手,看看夏初見,又看看還在躍躍欲試不斷跳躍不斷失敗的小狗子,終於點了點頭,“好,三鬃是為了小狗子!”


    他抱起小狗子,然後輕輕一個縱躍,就跳上獅鷲海東青寬厚的脊背。


    夏初見挑了挑眉。


    她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有些笨拙,據說隻會種地的豬頭類人,身手還是蠻不錯的。


    三鬃不知道夏初見在想什麽,隻是縮在靠近獅鷲海東青尾部的位置,一手抱著小狗子,一手悄悄抓住獅鷲海東青的一根羽毛,坐穩了身子。


    夏初見拉拉獅鷲海東青脖子上的鏈子,平靜地說:“阿雕,我們走。”


    獅鷲海東青發出一聲歡暢的叫聲,寬大的雙翅展開,猛地一抖,仰頭衝上已經黑下來的夜空。


    到了天上,風更大了,唿嘯著從耳邊掠過。


    夏初見戴著自發熱口罩,還有護目鏡,以及絨線帽,可終歸不如嚴絲合縫的頭盔防風


    無孔不入的寒風如同針紮一樣,鑽進她口罩和絨線帽相連的縫隙處。


    一碰到她的皮膚,那股能讓人瞬間凍斃的極低溫,頓時對夏初見造成極大的損傷。


    她吸了一口氣,忙趴下來,把整張臉都埋在獅鷲海東青脖頸處的茸毛裏。


    還好,寒意立刻消退,她全身又暖和起來。


    獅鷲海東青像是知道她凍著了,雙翅一展,飛得更快了。


    夏初見舒服地籲口氣,偏頭看著夜空。


    仿佛在一個充滿了鑽石的湖裏暢遊,那些一閃一閃的星星就是湖裏的鑽石,純淨瑩白又有光澤。


    有了獅鷲海東青,之前靠自己走路得走半個小時的路程,現在隻要幾分鍾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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