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明瞥了一眼兩個官僚,沒說什麽。


    高大的少年施施然走向吧台,抬手揮了揮。


    兩個中年人如蒙大赦,狼狽撲向酒吧大門,逃了出去。


    陸明甚至懶得迴頭多看他們一眼。


    他當然知道市政廳的官僚們是如何稱唿他的。


    但他在乎嗎?


    他要怎麽做,和別人怎麽看他有什麽關係?


    他也知道,這些官僚的屁股底下都不幹淨。


    可這事再正常不過——權力隻會對它的來源負責,他抵達堡壘都市之前,哪一個官僚不是為那幾個部長服務的?


    難道和那些部長親眷一樣,豆沙了?


    不難,而且確實殺得完。


    但殺完了,也就沒有能用的人了。


    合用的公務人員是一種人力資源,想要放棄舊的,全部換新,一需要試錯,二需要時間。這些事可以在外遷的過程中和結束後完成。


    就像用白鹿代替海睿明主持大局一樣,都有個過程。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這句話,就是要在這種時候用來安撫自己,止息殺意的。


    他們還有用。


    陸明收迴飄得有些遠的思緒,溜達到吧台前,挨著蕭三娘坐下。


    從走進酒吧到現在,都沒人阻攔陸明——這個時代,早就沒有了末日前對未成年人的飲酒限製,比如剛剛離開的三個學生。


    連安穩活下去都是奢望的時候,沒人顧得上這些。


    紅衣女子麵色審慎地轉過頭,在看清陸明的臉後愣了一下:


    “……是你?”


    “你記得我?”


    陸明看著女人漂亮的麵龐,笑了笑。


    他又轉頭看向酒保——一個身著白襯衣和小馬甲,打著領結的可愛少女。


    少女身材有些瘦削,梳著雙馬尾,她青澀的氣質和職業化的裝束搭配在一起,反而有一種充滿反差感的可愛魅力。


    “隨便來點什麽。”


    “哦……哦!”


    少女大大的眼睛裏滿是驚喜和意外,但還是快速在吧台後忙活起來。


    她甚至沒有問自己老板的意見。


    反正她才來這裏兼職不久,老板不老板的,不重要。


    她決定找兼職,就是因為白天在圖書館的工作太清閑,所以才想多打一份工,多攢一些積蓄。


    但無論在哪,做什麽,隻要聽陸明的,她是不會缺工作的。


    夏小玲一邊想,一麵在吧台後嫻熟地忙活起來。


    蕭三娘上下打量了一下陸明,收迴目光。


    她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


    “我們在集市見過。


    “那時,我還以為你是個普通的機甲學院學生,一頭肥羊。”


    女人直接從高腳凳上起身,完全不顧形象地趴在櫃台上,從櫃台內撈出一瓶龍舌蘭,兩個杯子。


    陸明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女人趴在櫃台上顯露的腰臀曲線上打了個轉。


    嗯,身材不錯。


    這身衣服或許不僅僅是噱頭。


    可能真是個舞娘。


    蕭三娘重新坐下,倒了兩杯酒,把一杯推到陸明麵前,低聲說道:


    “但我現在知道了,你不隻是個普通學生,對嗎?”


    女人停頓了一下,繼續問道:


    “南區的人都在傳,現在這座堡壘管事的,是個無法無天的強大機師。


    “一個麵目兇惡、嗜殺成性的男人。


    “你認不認識?”


    陸明樂了。


    他接過龍舌蘭,拿起杯子晃動著,目光看著杯中的酒液,說道: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認識?”


    女人嗤笑了一聲,抬起手,用一根修長的手指指點了一下吧台的一角。


    陸明跟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吧台上方的側麵,懸掛著一麵圓鏡——小超市裏防小偷的那種。


    得。


    剛才他高抬貴手,放兩個官僚離開的一幕,這女人都看見了。


    “現在的南區,每個人都在夾著尾巴做人。


    “可從剛剛那兩個人的反應看,你不但家裏勢力不小,還囂張得很。”


    言下之意,你背後的勢力,即使不是那個機師的,也是他的盟友。


    陸明沒說話,也沒解釋,隻是笑著看向吧台裏的夏小玲。


    女孩正在拿著幾個大瓶子小罐子眼花繚亂地調酒,似乎是想要在陸明麵前炫耀一下兼職學習的收獲——現在已經進入了拿著個鐵罐罐端著晃啊晃的環節。


    平心而論,還挺賞心悅目的。


    同時,陸明聽到“咕咚”一聲——身邊的蕭三娘直接一仰脖,灌下去一杯龍舌蘭。


    一沒加鹽二沒檸檬,純灌。


    陸明也笑著幹了一個shot。


    一杯烈酒下肚,陸明感到胃裏暖洋洋的。


    他玩心大起,有板有眼地說:


    “真不認識。


    “我倒是知道有這麽一位大人物。


    “可那哪是我這種連機甲沒摸過的新生能見到的。”


    蕭三娘不再多說什麽,而是開始一杯又一杯地灌酒。


    陸明眨了眨眼,忽然問道:


    “帶我去第三城,讓我以你車隊成員的身份去,需要出什麽價?”


    蕭三娘灌酒的動作停住了。


    她看似朦朧的醉眼瞬間眯了起來,目光清明。


    “你問這個幹什麽?


    “在這混不下去了?”


    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


    平心而論,蕭三娘的聲音很好聽,與方寒茉和艾曉琳都不同,她清亮的嗓音裏,有一種帶著潑辣勁兒的從容。


    陸明依舊沉默,隻是對著夏小玲點了點頭——實為少女,但瘦小得像個蘿莉的酒保,剛剛把一杯橙紅色,插著檸檬和小傘的飲料推到他麵前。


    少女一臉開心,小腦瓜不自覺揚起一點,一副等誇誇的樣子。


    陸明懷疑,如果她有尾巴,現在恐怕都已經翹上天了。


    陸明接過這杯雞尾酒,呷了一口。


    口感清甜,迴味濃烈,很好喝。


    陸明甚至感覺,自己仿佛迴到了和平的舊時代,亦或是自己的世界。


    迴到一個愜意閑適的傍晚,迴到了某個在靜吧中獨自啜飲的瞬間。


    並不是說這杯酒好喝到驚世駭俗,而是末世之下,幸存者很難找到這種口感豐富的飲品。


    係統裏恰好還沒這個。


    就像《追憶似水年華》的開篇描述過的那樣,人的情緒和思想,其實很容易被味覺和觸覺帶動,勾起迴憶。


    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一瞬間,陸明甚至感覺有些氤氳。


    陸明帶著溫暖的笑意,對少女點了點頭。


    他實際上是沉浸在了自己的迴憶裏,完全沒發現,自己溫暖的笑容對夏小玲有多大的殺傷力。


    穿著酒保製服的少女,感覺自己被少年的笑容瞬間命中了。


    她的臉頰開始發紅,並迅速擴散到耳根,以及白皙的脖頸。


    夏小玲慌亂地轉過身,借著清洗酒具的動作遮掩內心的小鹿亂撞。


    兩人身邊,放下酒杯的蕭三娘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少女酒保,疑惑地眨了眨眼。


    這處酒吧隻是她在幾個堡壘裏不同產業中的一處,平時都是由手下代為打理。


    但自困於堡壘都市這幾天,她倒是蠻喜歡這個兼職的酒保姑娘。


    這少女做事勤勉,學東西速度快,而且沒有任何歪心思,從不理會客人的糾纏。


    可現在這是什麽了?


    這女孩是喜歡這一型的?


    即使身懷海量,蕭三娘喝得也有些多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腦袋也有些發暈,因此沒有再深想,也就忽略了兩人原本就認識的可能性。


    她吐出一口酒氣,瞥了一眼身邊的少年,聲調婉轉地說道:


    “我聽說了,南區的不少人在找退路,他們的靠山倒了……


    “可你歲數才多大,怎麽也摻和到這些事裏了?


    “還淪落到了要逃亡的地步?


    “你是哪家公子?”


    麵對套話,陸明繼續啜飲杯中物,不置可否。


    蕭三娘也不在意陸明的沉默,而是直接說道:


    “放棄吧。


    “你這樣的見習機師,在那裏不受歡迎。


    “第三城的機甲和這裏的不同。


    “那兒的機師,都要接受神經接駁手術,才能駕駛‘渡鴉’。”


    女人重重地把酒杯敦在吧台上,發出“邦”的一聲巨響。


    她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怨恨:


    “甚至不隻是機師。


    “任何人,想要和第三城的上官、貴人們結為一體。


    “都要進行改造手術。


    “這是投名狀。


    “否則,就是外人和勞力。


    “有利可圖的事,輪不上你。


    “吃力不討好的事,少不了你。


    “小哥,你有這個決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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