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搜捕持續了一小時。


    在這個過程中,陸明和指揮中心做了簡單的通話,便不再多說,而是在信念的駕駛艙中閉目養神。


    他確實感到有點疲憊。


    從昨天這個時間登上那輛裝甲運輸車,開始,這24小時裏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信息量太大,他需要舒緩精神,休息片刻。


    小憩同時,他也在頻道與方寒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閑天。


    他懶得跟方遠洋說太多,卻很願意和這位把自己帶到堡壘都市的大美女聊聊。


    在迴到堡壘都市,跟老淚縱橫的老父親見了一麵後,方寒茉便立即返迴門外,加入了對奇美拉的搜捕。


    死亡的經曆似乎沒有對她產生任何影響,女軍官立即投入到工作中。


    而且,“狂戰士”與斥候小隊的機甲類似,這些小型機甲在搜尋工作中的效率遠高於其他機甲。


    一小時內,她已經單獨搜索了兩個區域。


    其他機師們看到她的表現,不由得暗自讚歎。


    這就是方寒茉,在城防軍中她的人氣都非常高,這不僅是因為她的容貌,更因為她永遠身先士卒、極具指揮天賦。


    她仿佛是精神抖擻女武神,時刻給周圍的人帶來力量,成為榜樣。她繼承了方遠洋的一切優點,嚴肅認真、冷靜專注,顧全大局、意誌堅決,還有著女性的細膩心思與洞察力。


    相比而言,她在機甲駕駛方麵的才能反而是最次要的。


    隻是她似乎永遠異常嚴肅,有些不苟言笑。


    但此刻,如果有第三個人能聽到她與陸明兩個人的對話,對她的印象或許會有直觀的變化。


    “b區搜索完畢。”


    陸明慵懶地半躺在信念的駕駛艙裏,將駕駛座椅放到最低,讓自己以一個舒服的姿勢葛優癱著,方寒茉帶著一絲沙啞的性感聲線正迴蕩在駕駛艙內。


    “嗯。”陸明隻是從嗓子裏哼哼一聲,沒做迴複。


    方寒茉的聲音頓了頓,飽含感情地說:


    “陸明,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堡壘都市的所有人都會……”


    “你少來。”


    陸明眯著眼睛,聲音毫無起伏:


    “還跟我朗誦上了,別給我灌迷魂湯,你不就是想問我怎麽把你們複活的嗎?你都問了八遍了。”


    “那你倒是說啊!”


    頻道另一端方寒茉雪白的額角迸出一點青筋。


    “咳咳,”陸明嘴角帶著壞笑,清了清嗓子,索性唱道:“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就不~~高塑泥!”


    “你……!”


    狂戰士中,方寒茉深唿吸一下,努力平複情緒。


    過去這一個小時,任由她軟磨硬泡,陸明就是不肯多說半句,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顧左右而言他,仿佛將他們死而複生隻是尋常事。


    這已經算好的,實際上,她的頻道已經炸鍋了,幾個高級機師被陸明的氣勢所懾,不敢向他多問,莫名就被他當作下屬差遣也不敢有意見,但他們卻一股腦去找方寒茉問東問西,讓她不勝其擾。


    “方隊,那哥們到底什麽來頭啊?”


    “方隊,陸明是你帶迴來的?你找到他時有沒有什麽……異象?”


    “方姐,我親眼看到伯勞被撕碎了!我和寒鴉的神經在那之後肯定也被燒融了,他怎麽做到的!”


    “方隊……”


    最後方寒茉實在受不了了,也效仿陸明把頻道一關,隻聽不說。


    不過這並不影響陸明和她接收頻道裏的搜索信息,他倆則一直單線聯係。


    兩人看似在拌嘴,實際更像是在閑聊。


    兩人都很清楚,在經曆生死後,這種閑聊其實是很好的放鬆。


    “……昨天我怎麽沒看出你這麽貧呢?”方寒茉感歎。


    陸明甚至懶得迴答,他在駕駛艙中伸了個懶腰,感覺休息得差不多了。


    一個小時,精神狀態已經非常飽滿,雖然沒有睡覺舒服,但再經曆一輪戰鬥不是問題。


    有沒有戰鬥另說,能不能戰鬥是另一說。


    想到這裏,他抬手撫摸了一下駕駛艙的艙壁,聲音冷淡地問道:


    “那三個黑箱找到了嗎?”


    剛剛的閑聊中,方寒茉已經告訴他,軍方正在各個權力貴人的宅邸,以及所有可能藏匿東西的地方搜尋三隻黑箱。


    對於堡壘都市這種軍政分開、軍政製衡的製度設計,陸明表示理解。


    但對基於這種考慮使得黑箱必須被市政廳一派保管的安排,陸明隻覺得腦殘。


    是不是有病?


    三年沒被怪獸打過,真以為到時權力貴人們立刻就能變得大公無私同仇敵愾了?


    該拿的時候拿不出來,萬一係統大爹沒給他叫來援助,是不是現在他和信念早就被奇美拉拆了?堡壘都市完全被夷平了?


    “沒,但現在南區基本已經被翻得底朝天,父親在親自帶隊,不找到誓不罷休,密鑰已經申請下來了。”


    陸明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以示迴應。


    對於遠洋現在的態度,他還是滿意的。


    這個堡壘都市最高軍事指揮官基本沒什麽大問題,顧全大局、冷靜理智,是一個常規意義上的優秀軍事領袖。


    但他的缺點就是過於顧全大局了。


    平日裏,因為需要對方的治理能力和治理體係,這個將領像一隻主動蜷縮在駐地的猛虎,任由權力貴人和他們的狗腿子作威作福。


    臨戰時,他又毫不猶豫頂在前麵,結果貴人們出逃,由他們保存的重要物資下落不明。


    如果說巨獸的來襲是一次考驗,那麽他毋庸置疑沒有通過考試,考了個不及格。


    好在現在,方遠洋在認真“補考”。


    不過……


    “這麽中規中矩的軍事領袖,可不能帶著這座城市的人活下去……”


    陸明眯著眼睛,“喃喃自語”。


    聲音不算太小。


    “什麽?”狂戰士中,方寒茉眨了眨眼,她大概聽清了陸明說了什麽,但因為這句話過於突兀,指代也不明確,所以她猶豫了一下,反問道。


    “沒什麽。這事等一切結束再聊。


    “對了,我剛才跟你說的事,安排下去了嗎?”


    “你說對堡a辦的那個提議?我轉告了,父親說沒問題,已經在做了。但是陸明……你要幹什麽?”


    方寒茉問道。


    她的心中有些不安,總覺得自己“死去”的這段時間,似乎發生了一些事。


    在她的印象裏,父親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軍人,但不知為何,現在父親對陸明提出的要求近乎有些言聽計從。


    這不正常,盡管陸明召喚來了那把巨劍,幹掉了奇美拉,盡管他複活了所有高級機甲的駕駛員……好吧,這已經足夠駭人聽聞了。


    但這真的就足夠讓父親對他的態度近乎恭順?


    而且,陸明剛剛說的是“安排”?


    而陸明眨了眨眼,忽然意識到什麽。


    他撲哧一聲樂了出來,問道:”方隊,那些權力貴人去哪了?”


    “他們……逃走了,父親告訴我,除了一位海部長,所有權力貴人都乘坐一輛秘密列車出逃了,真是恥辱!”


    最後四個字,她是咬著牙說的。


    “你爸果然沒告訴你。”陸明感歎道:“真是個好父親。畢竟我是你帶迴來的。加上你剛醒過來,可能不想太過刺激你。”


    “什麽?”


    “方隊,空有力量很容易受製於人的。”


    陸明平靜地說:“力量加上行動,才能爬上牌桌讓人對你正眼相看。”


    “而在你……沉睡那一會兒,我踩著別人上了桌。”


    方寒茉皺了皺眉,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愈加明顯:


    “我父親沒告訴我什麽?這到底什麽意思?你……除了打敗那隻怪獸還幹了什麽?”


    陸明沒有迴答,他想了想,忽然問道:“你想吃薯片嗎?”


    方寒茉:“?”


    陸明:“一會兒搜索完事兒後給你一大包薯片,作為你聽話的獎勵。上次看你還挺喜歡的。”


    方寒茉被陸明整得莫名其妙。


    是我的錯覺,還是自從遇到他,從來都被他牽著鼻子走?


    女軍官不自覺撅了撅嘴。


    她也沒有發現自己露出這種小女兒態十足的神情。


    忽然,“信念”駕駛艙裏傳來另一個少女清冷的聲音:


    “這裏是‘伯勞’,發現一名落單的駕駛員,是李厭勝,未發現機甲。如何處理?”


    落單的駕駛員?


    陸明揚了揚眉毛,他沒想到還有幸存者。


    “李厭勝是誰?這名字有點耳熟,你是不是跟我提過?”陸明切換頻道,向方寒茉問道。


    “李厭勝?”方寒茉愣了一下:“就是在學院門口被你打敗的‘黑色雇傭兵’的駕駛員。”


    她頓了頓,補充道:


    “他是市政廳一係的,和歐羅巴的黃金家族有關,從‘蘇氏書院’畢業,所學的東西跟我們這些機師不太一樣。


    “他……幾乎是我們之中最強的機師,和他同期但戰鬥力相仿的隻有曉琳……之前的曉琳。”


    陸明緩緩眯起眼睛。


    剛剛在黑色列車車廂裏,那個麵容驚恐、狀若瘋癲的年輕人出現在了他的腦海。


    “就是他啊……”陸明哈了一聲。


    他的嘴角掛上了一絲冷笑,切換頻道說道:


    “帶他來見我。”


    “是。”少女清冷的聲音迴答。


    不一會兒,透過“信念”的觀察窗,陸明便看到遠處有煙塵升起,一個藍色的小型機甲正快速向他跑來。


    兩米左右的機甲胳膊上還扛著個人,這人被繩索一層層捆住,如同捆豬。


    在信念的放大效應下,隔著老遠,陸明都能看清那個人在不停掙紮,像一隻蠕動的蛆。


    陸明的嘴角不自覺抽搐一下,心想這萬一是個受傷的其他駕駛員,這麽一路顛腸子不都得流出來。


    他按下頻道,問道:“為什麽這麽扛迴來?還捆著?”


    他以為“伯勞”會把機甲變成摩托形態,載著他一同迴來。雖然按方寒茉的說法,李厭勝與他們不屬於一個派係,但似乎也不至於當豬捆。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敵人,萬一他是奇美拉偽裝的,我怕卸下機甲後會被襲擊,穿著機甲如果遇襲至少能晚死一秒,更有機會傳出消息給你。”


    伯勞的聲音依舊清冷平靜,說得理所當然。


    陸明眨了眨眼,對方寒茉讚歎道:“我很欣賞這孩子,這種警惕性,就算在a市,她也能活得很好。”


    方寒茉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


    想當年,大家在機甲學院就讀時,尚未獲得代號的“伯勞”便已是一位相當炸裂的少女。


    在入學測試時將怪獸活活咬死,在實戰課上把老師打到骨折,一個人席卷了食堂的所有紅燒肉,平時不苟言笑,但將給她心理輔導的老師聊到精神失常……


    人是不壞的,也是離譜的。


    陸明沒等方寒茉的迴答,他操縱信念向前走了兩步,而“伯勞”跑到黑色的機甲麵前,直接一甩,撲通一聲便將李厭勝甩在地上。


    “噗!”穿著破爛機甲駕駛服的青年像一口豬一般被砸在了地上,砸起一串煙塵,看得陸明眼角直跳。


    “你倆有仇?”黑色機甲的擴音設備傳出陸明的聲音。


    “沒啊。”藍色的小型機甲中,少女脆生生迴答:“我絕不是因為當初他故意在對練時把寒鴉打骨折才摔他的。”


    “……好樣的。”陸明憋出三個字。


    黑色的機甲緩緩蹲下身。極具壓迫感的鋼鐵之軀逼近地上的人。


    兩個巨大的探照燈忽然從“信念”胸口駕駛艙兩邊亮出,打在李厭勝的身上,仿佛審訊室奪目的燈光。


    李厭勝極其敏捷地翻過身,像隻猴子一般手腳並用地向後爬。


    他臉上的皮膚抖動,發出顫抖的聲音:


    “您,您饒命,我會聽您的,我什麽都聽您的!


    “我是一位優秀的機甲駕駛員!您會需要我的!


    “我們戰鬥過,就剛才!在學院門口!您看我還行吧,我還算有用……”


    陸明一言不發。


    他的目光淩厲如刀,穿透信念,在李厭勝敏捷的手腳、腰部上掃動。


    最後停留在他的胸口。


    “哦……是,你,啊。”


    信念傳出的聲音冰冷如鐵:“‘你’對他們還挺重要的?還會帶你走。我沒看錯的話,他們歲數都不小,但隻有你一個年輕人。”


    “那是因為……車上空間有限,帶不上所有人,除了我父親,其他部長們……其實對自己以外的人也沒那麽在乎。”


    李厭勝聲音顫動,抖若篩糠,繼續說道:


    “但您看,這都要帶上我,說明我很有用,而且我可以聯係黃金家族,為堡壘都市提供資源和技術。


    “您知道,無論是舊時代還是現在,皂人的資本都是最雄厚的,皂人的黃金家族向來是通過金融手段控製時間,但他們的資源和資金也能帶來巨大的繁榮,這一點現在也沒有任何改變……”


    “嗯……所以說,‘你’會忠於我?”


    黑色的機甲發出一聲輕笑。


    “會!我一定會!”


    “好,那你先迴去,明天來學院找我。”


    “信念”胸口的兩個大燈驟然熄滅,審訊般的氛圍瞬間一鬆。


    “是!”


    坐在地上的駕駛員表情猛地一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迅速爬起來,向著“信念”深鞠一躬,轉身走向堡壘都市的方向。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


    黑色的機甲緩緩起身。


    “您說。”


    李厭勝轉身,恭順抬頭。


    下一秒。


    烈風撲麵!


    一道散發著巨大熱能的橘紅色利刃在他的麵前無限放大。


    李厭勝的雙眼猛然睜大,他的嘴裏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駭人的尖叫,努力試圖逃開。


    但“信念”的速度更快。


    一秒內,黑色機甲的一隻手臂瞬間彈出熱能利刃,滾燙的鋼鐵攜帶無匹的罡風,洞穿“李厭勝”的軀體!


    高大的鋼鐵之軀飛速起身,這個過程中,穿著駕駛服的身影就像穿在釺子上的糖葫蘆,被從地上飛速舉起。


    緊接著,“信念”迴手,熱能利刃串著李厭勝在空中劃出一道熾熱的弧光貫入大地,黑色機甲頂著熾熱的鋒刃開始奔跑。


    三秒之內,刀鋒已在土石爆濺中犁出一道長達百米的溝壑,最終將對方舉起,直直地釘在山崖上!


    看著隻剩下半截身體,在熱能刃上不停掙紮的身軀,陸明的嘴角瘋狂上揚。


    “最後一個問題是,你的皮膚下……為什麽有兩個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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