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


    身為首府太原管轄,六州二十二縣之一,且受災極為嚴重的河曲縣,總是能夠先一步享受到雨露天恩!


    “哐……哐……哐……”


    清晨,四下出動的衙差響徹全城的銅鑼聲,驅散了因一場百年難得一遇的洪災,所帶來的陰霾!


    百姓一路尾隨,四處張貼的數十張告示下,頃刻間已是水泄不通!


    “凡受災百姓一應所需,以及災後恢複生產的糧種所需,皆由朝廷負責!”


    “凡被洪水衝垮的房屋,由官府負責替鄉親們重建!”


    “凡命喪洪水之人,有一個算一個,皆可獲得朝廷撫慰銀二十兩!”


    “凡治下百姓被洪水淹沒的土地,有一畝算一畝,皆可獲得二兩銀子的補償!”


    “此外,災後重建及治河修渠皆需大量人手,受災的鄉親們大可踴躍參與!”


    “壯勞力每日三十錢,願做後勤工作的婦孺老弱每日十五錢!”


    告示中最後的警告,與普通百姓無關緊要,卻讓混跡在人群中的極少數一些人,聞之色變!


    “事關受災百姓福祉,事關朝廷法度,事關天公地道,事關人心冷暖!


    若有趁機以權謀私,中飽私囊者,……抄家滅門!!!”


    “勿謂言之不預也!”


    在眾人的要求下,直到識文斷字者從頭到尾足足念了三遍,匯聚了數百之眾的人群,這才爆發出山唿海嘯一般的歡唿!


    原本被悲傷,無助,乃至絕望所籠罩,死氣沉沉的河曲縣,霎時恢複了濃濃生機!


    極具人性化的救災方略,於這一刻或嚎啕大哭,或仰天長嘯的百姓而言,無異於一場,……久旱甘霖!


    “蒼天,有眼呐!!!”


    “娘,您老的在天之靈看見了嗎,朝廷不僅免費給咱家發放稻種,還將給命喪洪水中的您老,發放足足二十兩的撫慰銀啊!”


    聽到這話,一老者擦去了眼角渾濁的淚水,滿臉慈祥的拍了拍蓬頭垢麵,失聲痛哭的漢子!


    “今天是喜慶日子,你這漢子咋還在這流起了馬尿呢!


    沒聽告示上說麽,此次受災的田地有一畝算一畝,由各地村正負責統計之後上報衙門,三日後現銀發放!”


    “還不趕緊迴家辦正事要緊,擱這哭啥呢!”


    聽到這話,人群中一位靠做工謀生的工匠此前眼中的慶幸,瞬間化作了濃濃的羨慕之色!


    “俺滴個乖乖,一畝上好的水田撐死了也就得糧六百斤,刨去稅糧也落不下幾個大子兒!


    沒曾想竟因禍得福,官府竟足足發放補償銀二兩之多!早知道這樣……”


    話未說完,工匠突然將目光轉向了立於告示前的衙差,踮起腳尖大聲詢問道,“差爺,告示上說的都是真的麽?”


    “參與災後重建的壯勞力,真給三十文一天的工錢?”


    此問一出,原本喧囂無比的告示下,迅速恢複平靜!


    這年頭的勞動力最不值錢,大明休養生息了這些年,誰家還沒幾個勞動力呢!


    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滿身的力氣掙不來錢!!!


    “廢話,這可是欽差大人親自下達的告示,誰它麽活膩歪了,敢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陽奉陰違?”


    當差十數載,單手叉腰的衙差從未感受過如今日這般風光的場麵,環顧了一圈喜極而泣的眾人之後,繼續笑罵道,


    “我說你們還它麽傻呆呆的幹杵在這幹啥?”


    “家裏有人被洪水卷走的,田地被淹的,趕緊上報地方村正,領取慰撫款啊!”


    “要做工的,趕緊上縣衙報名,要是晚了,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一哄而散的老百姓雖大多不識字,卻也明白……


    誰才是真正在意他們死活,在他們最為彷徨無助之際,給予他們無盡溫暖的那個人!


    這一刻,青天吳憂的名號,瞬間蓋過了當世殺神的風頭!


    這一日,河曲境內的百姓家中,悄然立起了無數長生牌!


    ………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被無數人感激涕零的人,此刻卻是一副慵懶的姿態,平靜的凝視著堂下官員!


    “以史為鑒,方可知興衰榮辱,亦可去濁存精!”


    “下官以為,奠定曆朝曆代盛世之基石,乃人丁稅也!”


    “倘若冒然打破舊製,必然招致未知且不必要的風險!”


    “蕭規曹隨,我大明未必不能重現貞觀開元之盛世,萬國來朝之盛景!”


    見欽差竟在如此嚴肅的環境中無聊的掏起了耳朵,言之鑿鑿的大同知府童千重頓時一撩衣擺,以頭觸地,


    “此乃卑職肺腑之言,還望欽差大人三思過後,……予以鑒納!”


    話音剛落,除極少數一些官員外,餘者紛紛響應,“童知府所言甚是,卑職附議!”


    曆經十數人輪番上場,做事素來習慣直搗黃龍的吳憂骨子裏本就不多的耐性,已徹底的消耗殆盡!


    因此,緩緩起身的吳憂劍眉高聳,殺人誅心道,“本閣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做顛倒黑白,什麽叫做厚顏無恥!”


    “爾等大言不慚,口口聲聲說什麽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


    “說到底,哪怕拔一毛而濟天下,在你們看來也無異於…剜心掏肺!”


    不得不說,一言不合便直接發動人身攻擊的做事風格,讓在場的人羞憤之餘,無不驚愕!


    遮羞布不掀開,大家都是場麵人!


    誰也想不到,眼前的這位欽差竟會在這種場合,竟毫無顧忌的揭開了幾乎無人敢於觸碰,事關天下仕紳權貴利益的禁忌!


    要命的是,身為當朝第一寵臣,等閑之人,等閑之事,竟難以動其分毫!


    一時間,麵麵相覷了一番之後,眾官員極為默契的裝起了鴕鳥!


    負手來到堂下,吳憂那仿佛能夠直視人心的目光,從每一個官員身上緩緩劃過!


    “爾等張口以史為鑒,閉口這個盛世,那個盛世!


    試問古往今來又有哪一個盛世,熬過了三百年國運的魔咒?”


    “除慘遭貴族門閥毒手的大隋王朝,試問有哪一個朝代,到最後不是因土地大肆兼並,以至天下烽火,江山倒懸!?”


    說到最後,大步走向尊位的吳憂雙手據案,身體前傾,雙眸淩厲霸道!


    “一句話,趕在秋收之前,這場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的稅製改革,必須在整個山西境內推行!”


    “誰若是敢陰違絆阻,又或是歪曲事實煽動百姓鬧事,那麽本閣在此奉勸諸位一句……”


    “近來山西境內的棺材鋪嚴重缺貨,若有所需,還請提前預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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