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之霍光?”


    此言一出,臉色頓時煞白的湯和,渾身一顫之後,竟罕見的失去了往日的沉穩,陷入了失神之中!


    當初鎮守常州之際,酒後狂悖之言,迄今為止,知情者亦不過區區幾人,可今日卻被吳憂一口道出,更令湯和感到恐怖的是,乃是漢之霍光這個詞,


    而湯和雖出身微末,又豈能不知西漢那位權傾一時,權力之大,行為之悖的霍光,在其死後,累及滿門被誅的淒慘下場!


    正值客廳陷入一片寂靜之時,一道軟糯輕柔的嗓音,終於讓雙目圓睜,額頭密布了一層汗水的湯和,迴過了神!


    “老爺,茶已泡好!”


    深吸了口氣,湯和滿臉肅然的擺了擺手,“把門關上,沒本公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足堂中半步!”


    “是,國公爺!”,福了一禮,婢女剛剛轉身,眼底卻飛快的掠過一縷深沉!


    然而,婢女眼底轉瞬即逝的這一縷深沉,卻讓恰巧看到這一幕的吳憂,提起茶壺的手微微一頓,


    待到堂中房門緊閉,眼角輕跳的吳憂,忍不住將目光轉向了養心殿方向,暗自吐槽道,


    老朱啊老朱,錦衣衛如此厲害,恐怕您老的把兄弟,晚上和哪個小妾安寢,堅持了多久,都用了哪些姿勢,您老,都了如指掌吧?


    “咳咳,湯叔,要不,還是將房門打開?這好端端的把門關上,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啊!”


    “兩個大老爺們待一起,能引起什麽誤會?”


    心事重重的湯和顯然沒多想,擺了擺手,神情肅然道,“顯揚,叔問你個事兒,你須的實話實說,漢之霍光這個說詞,是你隨口之言,還是...”


    雖點到即止,但吳憂又豈能不明其中之意,當即搖了搖頭,含笑道,“在您與二虎入宮之前,聖上讓小侄給您帶句話,


    大致的意思是,您老當時馬尿喝多了,有些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您沒必要整日裝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他,不吃那一套!”


    “聖上他...他真這麽說?”,聞言,湯和頓時長鬆了口氣,臉上也恢複了些許血色!


    “其實那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就像身上的一根刺,誰都不拔,小問題也終會醞釀成大問題!把話說開也就是了!”


    說罷,吳憂嘴角微掀,揶揄道,“至於漢之霍光那句話,不過是出於小侄個人對您的高山仰止罷了!”


    “得了吧,你小子輕描淡寫的高山仰止,差點沒將你湯叔活活嚇死!”,話雖如此,但此刻心病大部消除的湯和,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之所以並未真正怪罪吳憂,也因湯和心中清楚,有些誤會,有些話,隻能由旁人來說!


    “瞧您這話說的,您是誰?您可是死人堆裏睡過覺,血海裏麵泡過澡的堂堂大帥之一,能被活活嚇死?”


    “湯某由一介布衣,到如今的位極人臣,名望地位,榮華富貴,該有的都有了,...死又何懼?”


    說到這裏,湯和沉默了片刻,感歎道,“湯某如今所放不下的,無非也就是這一家老小罷了!”


    “此乃人之常情!”


    點了點頭,吳憂話鋒突轉,意味深長的說道,“有道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一個人即便是權勢再大,錢財再多,就好比霍光一般,生前風光一世,死後滿門被屠!”


    曆史上湯和能在幾乎殺紅了眼的朱元璋手中得享善終,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吳憂幾次三番提及霍光,當即令湯和察覺到了不尋常之處,“顯揚,你我叔侄,有話不妨直言!”


    “常言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生前一張床,死後一副棺,人世間的功名利祿,待到兩眼一閉,兩腿一蹬,誰也帶不走!”


    說罷,吳憂提起茶壺替湯和添上茶水,直奔主題道,“再過不久,朝廷將推行一道令天下為之震動的國策,屆時,天下黎民將會有無數人因此受益!


    而世間利益自有其定數,有人受益,則自然有人受損,而小侄提前告之,一來是希望減小此項國策到時所麵臨的阻力,


    二來則是,古往今來,朝廷但凡推行改革之舉,為掃清障礙,到時免不了要拿一些人的腦袋祭旗,


    聖上的脾氣人盡皆知,凡涉及到國家大事,誰做攔路石,誰就是死路一條!


    文臣的死活不關我的事,可滿朝將帥,皆是朝廷柱石,國家利刃,關乎社稷安危,


    小侄實在不願看到戰功赫赫,能征善戰的將帥,沒戰死沙場,到頭來,卻為了區區銅臭之物,枉送了性命!”


    聽到這裏,湯和頓時瞳孔一縮,言簡意賅的確認道,“令天下為之震動,且關乎我等利益,須得拿一些人腦袋用來祭旗的國策?”


    “沒錯!”


    劍眉微挑,吳憂輕描淡寫的輕笑道,“此項國策堪稱前所未有,到時這整個天下,上至朝堂,下至地方,將會有無數人為之...血祭!”


    不知為何,麵前的“賢侄”雖笑容溫和,但偏偏湯和卻莫名的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


    若凡事問人,隻會顯得自己無能,湯和思緒飛轉,片刻之後,雙眸頓時一亮,“若我所料不錯,你所說的國策,想來應該與土地有關!


    而朝廷去年所謂的丈量全國土地,也不過是為了先確認天下土地數目,為推行此國策而背書,對否?”


    “對!”


    “說到底就是一場以土地為骨骼的改革!同時,也是有關利益分配的一次重新洗牌!”


    “願聞其詳!”,沒人會嫌自家口袋裏的錢多,湯和也不例外,可若是因利益而死,與湯和而言,未免也太過愚蠢!


    “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


    說罷,吳憂也不待湯和詢問,當即解釋道,“顧名思義,今後的朝廷將不按人頭收稅,改收土地稅,土地多,所繳的稅則越多,土地少或在一定的數目之下,則少繳稅,或無須繳稅!


    士紳一體納糧,則是上至親王權貴,下至地方士紳,秀才、舉人,朝廷將取消一切特權,該繳的稅,一個子也不能少!”


    不日即將遠行,以吳憂的估計,若想盡數屠戮近六百萬倭畜,說不定得耗廢三年兩載,


    今日前來湯府,吳憂本就想借著這個機會,借湯和之口,提前給那些不善政治的眾將帥事先提個醒,以避免不必要的悲劇


    胡惟庸狗急跳牆已害死了一批將帥,他可不希望到時迴返大明,因土地改革之舉,又他麽少了一批能征善戰,開疆拓土的猛人!


    見湯和陷入沉默之中,久久未語,吳憂端起茶盞,幽幽的說道,“聖上可是說了,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的國策,勢在必行,誰阻,...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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