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學士不計前嫌親赴敝府,些許小事,又因我兒挑釁在先,李某若介懷在心,與婦人何異?”


    雙手接過茶盞,一飲而盡,李文忠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兩人相視一笑,前嫌盡釋!


    “吳學士你與我兒九江年歲相仿,若是不棄,你稱某叔父,某稱你顯揚,不知意下如何?”


    “忠叔乃顯揚敬重之人,固所願爾不敢辭也!”


    仍舊是四目相對,不過氣氛卻甚是融洽,李文忠再無昨夜的煞氣逼人,而笑容溫和的吳憂,也絲毫看不出昨夜的鋒芒畢露,寸步不讓!


    “來,顯揚,咱們坐下說!”


    拍了拍吳憂的肩膀,李文忠望著佇立一旁的長子,頓時沒好氣的嗬斥道,“九江,還杵在這幹啥,貴客臨門,還不趕緊讓人準備酒宴?”


    昨晚上還喊打喊殺的,眨個眼的功夫,老母雞變鴨,反倒成貴客了!


    爹,您的傲骨...哪去了?


    望著相對而坐有說有笑的兩人,李景隆嘴角微抽,有氣無力的拱了拱手,訕訕道,“爹,有事您吩咐一聲就是了,孩兒照辦就是,外人當麵,您多少也給孩兒留點臉麵啊!”


    聞言,李文忠眼角一跳,恨其不爭的低喝道,“胡說八道,被你舅公舅婆視之為子侄,被你大表叔四表叔視之為弟的顯揚,在你李九江眼中...竟成了是外人?...啊?”


    莫非,這姓吳的...天生克我李景隆?


    自昨夜與吳憂的第一次直麵相遇之後,便頓感諸事不順的李景隆,不知為何,此刻竟對吳憂,莫名的生出了一種難以言明的畏懼感!


    看著神情莫名,愣在原地的長子,再看了看麵前揮灑自如的吳憂,李文忠頓時眉頭一皺,暗自歎了口氣,悶聲道,


    “還愣在那幹啥?還不過來見過你顯揚兄長?”


    兄長???


    微微一愣,眼角一跳的李景隆,頗有些不忿的嘟囔道,“爹,據孩兒所知,這姓吳...吳學士年歲不過十六出頭,這...?”


    “這什麽這?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論及能耐,顯揚遠超於你,讓你小子尊為兄長,莫非還能虧了你李九江不成?”


    見自家長子仍舊杵在原地,竟好似絲毫不知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李文忠深吸了口氣,使了個眼色之後,厲喝道,


    “怎麽?是你李九江的翅膀硬了,還是爹如今說話不好使了?...嗯?”


    然而注意力全在其長子身上的李文忠,卻絲毫不知,原本悠然從容的吳憂,眼角早已是狂跳不止,


    “忠叔啊,九江的確比我年長,你我各論各的就是了,千萬...別勉強!”


    我吳憂...丟不起那人!


    末了在心中補了一句“肺腑之言”後,生怕與李景隆就此牽連上的吳憂,擱下茶盞,神情陡然一變,話鋒一轉,沉聲道,


    “晚輩在此謝過忠叔拳拳盛意,但晚膳就不必了,晚輩交代完幾句話就走!”


    於私,天縱奇才,論公,又深受現在及今後兩代帝王寵信,對於麵前之人今後的成就,隻要不瞎,隻要不傻,便可窺視一二,


    偏偏自家兒子,卻是那即傻又瞎之人,不僅辜負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也就此錯過了一天賜良機,


    心頭千折百轉的李文忠,麵有不甘之色的想再爭取一下,但不想與李景隆有所牽連的吳憂,卻仿佛看透了李文忠心中所想,神情肅然的搶先說道,


    “正好九江在場,晚輩就直言不諱了,九江雖有從武報國之心,亦有滿腔熱血和極其宏偉之“抱負”,


    但恕晚輩直言,九江雖說自幼熟讀兵法典籍,熬煉武藝,然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閉門造車,野牛駕轅,又豈能不翻車?”


    “閉門造車?野牛駕轅?”


    聞言,出身名門身為皇親,從小心高氣傲,自詡為不世出奇才,還未曾遭受社會毒打的李景隆,又豈能接受吳憂的一番言論,冷笑了一聲,當即反駁道,


    “閉門造車又如何?隻要造的車夠結實,野牛駕轅又如何,四肢健碩,跑起來也利索,想當年封狼居胥的冠軍侯霍...”


    “住口,冠軍侯冠軍侯,如人家冠軍侯霍去病這等大才,幾千年才出那麽一個,你小子憑什麽和人家冠軍侯相媲美?


    人冠軍侯豪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為萬世所敬仰傳唱,乃軍人楷模,...你呢?三天兩頭留戀風塵之地,與年過三十的老鴇昏天黑地,你真當你老子是瞎子不成?”


    說到這裏,李文忠瞄了一眼對麵的吳憂,臉色羞紅的指了指李景隆,再次補了一刀,


    “就你這樣,與人家冠軍侯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若是冠軍侯泉下有知,隻怕都得連夜顯聖,一刀劈了你,以免玷汙了人家的萬世威名!”


    “爹,孩兒如今已將孫子兵法背的滾瓜爛熟,倒背如流,如今所欠缺的,就是一個...”


    然而,縮了縮腦袋,麵色漲紅一片的李景隆話未說完,李文忠卻是沒好氣的擺了擺手,“我看你所欠缺的,就是為父的一頓好好收拾,


    先給我滾下去,待會兒為父再給你舒舒筋骨,也好叫你認清自個兒...到底有幾斤幾兩!”


    “爹,那孩兒先告退了!”,渾身一顫之後,心懷忐忑的李景隆剛一走出房間,卻見一道拄著拐的身影,轉瞬消失在拐角處!


    {增枝,若不是你,哪他麽來的這許多破事,你的那點小心思,真當你哥是個棒槌,就一點察覺不出來麽?


    爹,在你收拾孩兒之前,孩兒須得先替你收拾一頓另一個兒子,非得先叫他認清楚自個兒有幾斤幾兩不可!}


    滿懷不忿的李景隆,扳了扳手指,爆出一陣脆響之後,露出了一抹猙獰之色,大步追了上去,


    片刻之後,那道拄著拐的身影,便被腿腳極為利索的李景隆追上,從後一把捂著李增枝的嘴,幹淨利落的拖走,徒留下一根拐杖,落在了過道上!


    而身處房中,對房外之事一無所知的李文忠,此刻卻是豁然起身,眼中湧出了濃濃戰意,凝視著西南方向,沉默了片刻,陡然握緊了雙拳,霸氣低語道,


    “素聞盤踞雲南手握二十萬大軍,猶如坐山虎的殘元梁王能征善戰,此次,我李文忠與他...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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