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祥不想聽這些典故,上次,他看到有人在亭邊刺殺日寇,那才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他問起此事,船工哈哈大笑:“沒錯,沒錯,鬼子雖然是從島國來,但很多人水性很差。老子一刀一個,送他們見湖龍王去了。你這家夥,問東問西,是不是跟他們一夥的?”


    陳寶祥一驚,那船工掀開破舊的鬥笠,露出了飽經風霜的黝黑臉龐。


    他拍了拍手裏的船槳,再次大笑:“狗漢奸,日本鬼子的暗探,對吧?你想算計爺爺立功,尾巴一抬,爺爺就知道你要拉什麽屎!說吧,要個全屍,自己跳下去,還是等我動手,一刀封喉?”


    陳寶祥暗地裏叫苦,想不到事情這麽巧,隻問了一嘴,就問出事來。


    “朋友,我是老濟南人,就在縣後街開米飯鋪,絕不是鬼子的暗探。你放心,我上岸後一定守口如瓶,絕不暴露。”


    船工嗤啦一聲撕開胸襟,露出胸口一個鬥大的“阮”字。


    “我‘水判官’阮十八從來不會認錯人,你現在花言巧語,說自己是老濟南人,一上了岸,就要翻臉了!”


    陳寶祥看到那個“阮”字,忽然想起昔日水泊梁山的水軍英雄裏,有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位高手,跟隨托塔天王晁蓋,智取生辰綱,上梁山落草為寇,殺得朝廷官軍鬼哭狼嚎。


    “朋友,你跟水泊梁山阮家有什麽關聯?”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阮氏三雄後代,哈哈哈哈,狗賊,九泉之下,陰曹地府,記得報爺爺阮十八的大名,哈哈哈哈……”


    陳寶祥拱手:“在下祖宗是梁山好漢跳澗虎陳達——”


    他敞開胸襟,露出胸口猛虎。


    阮十八看見,忽然間眼眶濕潤,向前跨出一大步,張開雙臂,把陳寶祥緊緊抱住。


    水泊梁山後代血脈之中流淌的是英雄之血,一旦相見,就是鐵血交情,無需贅述。


    兩人劃船上岸,在遐園西邊,找了個小酒館,坐下交談。


    原來,阮十八此前流落於黃河岸邊,靠打魚為生。


    韓長官敗走黃河時,阮十八已經被部隊招募,駕駛木船,載著兩挺機槍,在河上來迴遊走,阻擊浮橋上的日寇。


    “最終,人死船沉,潛水逃生。我咽不下這口氣,就到大明湖來撐船,找個機會,就對鬼子下手。到今天為止,已經超度了四十五個日本鬼子到湖底去喂王八了。”


    陳寶祥沒有過多透露宴請的事,隻說兩人既然是兄弟,那以後在大明湖這邊,一定相互照應。


    阮十八性情粗魯,說話時連罵帶吵,與水賊土匪無異。


    不過,經曆過黃河之戰的人,都不會有好脾氣,隻記住一條道理——“殺鬼子就是救中國!”


    “陳哥,他媽的韓長官什麽玩意兒?有槍有炮,有十萬精兵,半夜棄城逃走,把老百姓都撇下了。我阮十八雖然不是什麽成名的好漢,但隻要活著一天,就得殺鬼子,殺鬼子,殺鬼子……哈哈哈,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陳寶祥皺眉,如果江湖好漢人人都像阮十八這樣,完全是一盤散沙,那華夏武林就完了。


    “兄弟,如果你相信我,將來帶你去見一些朋友。她們是真正的抗日行家,跟著她們走,才能給濟南老百姓報仇。”


    “陳哥,你說的是不是南方軍暗殺團?狗屁,他們能幹啥呢?一個個人模狗樣的,凡事光考慮自己,恨不得遠遠地傳令指揮,就怕子彈招唿到自己身上。”


    陳寶祥希望將阮十八介紹給萬花樓,那樣一來,萬花樓的力量大大增強,除了陸戰,還有水戰,一定能夠再建新功。


    兩人聊到天黑,陳寶祥從口袋裏取出十個大洋,送給阮十八。


    他清楚,在大明湖當船工,生意不好的時候,能把人活活餓死。


    兩人在遐園分手,陳寶祥心情大好,迴米飯鋪來。


    恰好,黃家送了兩道菜來,請陳寶祥一家品嚐。


    傳武大為興奮:“爹,這天天有菜吃,還真是吃上癮了。”


    傳文不急不躁,先從口袋裏取出木盒,打開木盒,抽出一根兩寸長的銀針,在菜裏插了四五下,然後在燈下觀察銀針。


    “咋了哥?”


    秀兒沒有江湖經驗,瞪大了眼睛問。


    “銀針試毒,如果菜裏有毒,銀針就變色。原先工友說過,我就記住了。以後咱家要到大觀園去開館子,安全問題,不容忽視。”


    陳寶祥忍不住,向傳文挑了挑大拇指。


    他知道,自己沒有選對人。


    此前交代過的,傳文都記住了。沒交代的,傳文也博聞強記,從其它渠道學過來。


    一家人正吃著飯,有人敲響了後門。


    陳寶祥跑過去開門,竟然是顧蘭春。


    這一次,顧蘭春打扮成了一個送菜的大娘,頭上包著灰頭巾,腰間係著草繩,臂彎裏挎著個大籃子。


    葉天關了後門,顧蘭春立刻放下籃子,拉著他進柴房。


    “你答應那位李曉雪設宴,不是上策。她是畢恭、畢敬的朋友,家族在北平、日本都有生意,很有可能是日本特務。現在,隻要你露出破綻,就要滿門抄斬,何苦去惹她?”


    顧蘭春急得臉上變色,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起來。


    陳寶祥解釋,但一切都晚了。


    他答應李曉雪,在曆下亭設宴,已經無法更改。


    “陳老板,你太大意了。幹萬別把日本人看成朋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就是一群咬人的狗,動嘴之前,從來不叫。”


    陳寶祥默默地接受埋怨,但他知道,正是因為顧蘭春心裏有他,才會冒險前來。


    “陳老板,該說的我都說了,如果有機會推脫,趕緊改口,就說濟南的廚子很多,其它老字號也能承擔這個任務。你不是正宗魯菜廚子,還是讓賢!”


    陳寶祥明知道這是唯一手段,但還是搖頭:“我相信她不是壞人。”


    “你相信?憑什麽相信?她在日本留學,又被畢恭、畢敬照顧……陳老板,你醒醒,是不是被李曉雪下蠱了,如此明顯的陷阱,你竟然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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