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主,濟南是京滬線上的第一重鎮,向東直通青島,向西直奔太行。如果直插濟南,在這裏建造一條東西防線,日本鬼子向南挺進的長龍就完了,對不對?”


    陳寶祥觀察地圖,穆長沙說的東西線路,與齊長城的走向完全相同。


    昔日齊國建造長城,也是出於防禦目的,在齊魯大地上東西向展開,橫截南北,氣勢十足。


    “按你估算,多少人能完成這件事?”


    “十萬大軍即可。”


    連城璧冷笑著搖頭:“十萬?你以為眼下的中國軍隊是天兵天將嗎?韓長官有多少人?中國大地有多少個韓長官?他們的部隊都去了哪裏?如果你好好聽聽廣播,就該明白,台兒莊會戰、上海灘保衛戰……百萬大軍都無法阻止鬼子南下。在濟南設置防線,你以為現在還是‘春秋五霸、人多為勝、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的年代嗎?老穆,快醒醒吧?日本鬼子的戰鬥力有多強悍,你天天看他們訓練,還沒個數嗎?”


    穆長沙想了想,用力捏著手裏的茶碗,眼裏的英雄氣概突然間就沒有了。


    “以一當十,拚刺刀……槍法、行軍速度、紀律性……狗日的小鬼子,還真不是吹出來的。唉,這麽多年了,戚繼光大老爺殺倭寇的時候就費力,北洋水師也沒幹過日本鬼子的艦船,朝鮮人加上東北軍老帥少帥也沒幹過日本關東軍,南京城曾經是江南皇都,也讓鬼子踐踏得不成樣子……”


    陳寶祥不得不同意穆長沙的話,隻有真正殺過鬼子的人,才知道“殺鬼子”有多難。


    吹牛皮、裝英雄,誰都能來兩句,但跟鬼子拚刺刀,不是人人都能應付的。


    去年正月,陳寶祥找機會刺殺兩個闖入按察司街北頭苗家巷的鬼子。


    先是背後偷襲,將後麵的鬼子割喉。


    前麵的鬼子反應迅速,立刻迴頭,與陳寶祥正麵硬拚。


    三八大蓋步槍的槍管上裝著刺刀,總長度超過五尺,等於是一支齊眉棍,但重量和殺傷力翻倍。


    鬼子的刺刀技術簡單實用,隻有平刺、斜刺,上刺三種,一刺不中,立刻收槍後撤,準備下次刺殺。


    陳寶祥當時手上隻有一把解腕尖刀,武器太輕,無法格擋長槍。


    苗家巷總長度三十步,左右寬度八尺,所有共計線路都被對方的刺刀籠罩。


    三個迴合下來,陳寶祥沒有任何進攻機會,反而被刺中了左臂。


    他隻能用計,假裝逃離,等對方猛追上來的時候,反手甩出小刀,正中鬼子的麵門。


    通過這一戰,他再也不敢小看鬼子。


    隻能找機會背後刺殺,絕對不再正麵硬拚。


    穆長沙說鬼子跟中國軍人拚刺刀能夠以一當十,有點誇張,但以一敵三,毫無問題,而且不落下風。


    “那的確有些麻煩,醉八仙……風林火山……還是希望八方麵軍除了四大殺手之外,再派一批人過來。濟南自古以來就是戰略要衝,不是那麽容易拿下的!”


    穆長沙突然激動起來:“都是他媽的姓韓的,不發一槍一炮,把濟南城拱手給了日本鬼子。他手下那麽多軍隊,濟南的城牆這麽厚,外麵還有護城河……我就不信了,黃河是華夏最強天險,炸了鐵路橋,拆了浮橋,把漁船都弄到南岸來……鬼子想過河,飛過來嗎?”


    “嗬嗬,嗬嗬……”


    連城璧苦笑兩聲,無話可答。


    韓長官拱手獻出濟南城,這是濟南曆史上最恥辱之事,相當於北宋的靖康之恥。


    穆長沙這些話,真應該當麵質問韓長官,讓他給濟南百姓一個交代。


    太平時期,老百姓天天繳稅,養活韓長官的軍隊,讓他們吃香的喝辣的,高頭大馬,耀武揚威,出入城郭,萬民迎接。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日本鬼子來了,韓長官扔下百姓就跑,沒有任何官員體麵可言。


    鬼子進城時,城裏有幾名讀書人在普利門扯起了橫幅,上麵寫著“感念玄德愛民如子之義舉”。


    昔日皇叔劉玄德逃難,百姓為躲避曹操大軍侵擾,自願跟隨劉玄德遷徙,成為曆史上最壯觀一幕。


    隻有劉玄德,才當得起“愛民如子”四個字。


    韓長官逃跑時,汽車、馬車、戰馬……全都用上了,唯獨沒有帶上一個百姓。


    關鍵時刻,百姓想擁戴韓長官,卻找不到他。


    “唉,說這些沒用的幹啥?還是想辦法,多殺幾個鬼子,多殺幾個漢奸!”


    穆長沙用力撓頭,已經沒有辦法。


    陳寶祥告辭,迴米飯鋪。


    接下來,連城璧會負責到底,把駱紅纓送迴神槍會去。


    到了家,柳月娥沒睡,給他等門。


    “當家的,傳文、傳武都說,從明天就睡在貨台,不迴來吃飯。日本人半夜也卸貨,讓工人們加班,工錢加倍,還管飯。”


    陳寶祥搖搖頭:“咱還是……邊走邊看吧,不著急,如果有事,我跟孩子們說。”


    他希望連城璧她們沒那麽快動手,總得讓濟南百姓過去這個年。


    三年來,濟南百姓憋屈壞了,總得過好年,穿件新衣裳,放幾掛炮仗,去去邪氣吧?


    柳月娥一直跟在陳寶祥後麵,雙手在圍裙上搓來搓去。


    “又咋的啦?”


    “傳文說,貨台工頭看他老實,想提攜他,讓他做個二工頭,管著底下二十幾個人。我覺著是好事,你說呢?”


    陳寶祥沒有迴答,他不希望傳文在貨台上幹得太久了。


    那是日本人的地盤,陷入越深,最後的罪過越大。


    “孩子想多賺錢,貼補家用。兵荒馬亂的,在外麵亂跑,反而不安全,你說呢?”


    陳寶祥知道,連城璧炸貨台的事已成定局,隻是早晚的事。


    如果傳文當了二工頭,天天在貨台上,那就危險了。


    “別慌,我想想再說。”


    陳寶祥躺下,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柳月娥隻知道讓孩子賺錢,完全看不透外麵的局勢。


    魚龍混雜,濟南大亂,隻有明哲保身,才能苟活於亂世。


    “不能讓傳文當二把頭。”


    他已經拿定了主意,這是大事,馬虎不得。


    “當家的,怎麽呢?孩子有誌氣,想上進,幫陳家光耀門楣,不好嗎?貨台把頭有心提攜,我還捉摸著,給人家送點年禮……”


    陳寶祥沉聲迴答:“不用管了,這事我說了算,跟傳文說,好好幹活,多看著點,有點眼力價。一旦出事,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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