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王不見王”的心理,俱酒本不想見齊公田午,但形勢所逼,不得不見。


    再想想曆史上,趙武靈王曾喬裝入秦,俄國的彼得大帝也曾以陸軍下士的身份到歐洲諸國學習,為了天下一統大業,走一趟齊宮,見識一下齊公田午,也不是什麽壞事。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俱酒走入齊宮,齊公田午居然以《小雅》之樂、六佾之舞來迎接他,這一套禮樂製度都是用來迎接諸侯的。


    田午之所以用這麽隆重的禮節來迎接俱酒,與其建立稷下學宮目的一樣,無非是為了展現田齊政權禮賢下士的一麵。


    當然這背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這位稷下學宮爭鳴大賽的勝出者、墨家小九先生,對“五德始終說”的高度肯定!這也是田午今日高規格接見俱酒的原因。


    俱酒一見六佾之舞、小雅之樂,心中反而坦然了,這樣一來,也不算辱沒自己的諸侯身份。


    齊公田午冕旒袞服,高居殿上,他親切地向俱酒施禮道:“寡人之盼先生,如枯苗之望雨,先生何來遲也?”


    俱酒既然見到了齊公,就少不得惡心一下子田忌:“墨九入齊,見狗溺於井,欲告之主人。狗惡,當門而噬,墨九憚之,遂不得入,君上恕罪。 ”


    我在進入齊國的路上,看到一條狗往井裏撒尿,準備告訴他的主人,結果這狗擋著門狂吠於我,所以我進不來啊!


    齊公田午一國諸侯,一聽就明白了,他麵色一黑,龍案一拍,威嚴地喝道:“何人大膽,安敢怠慢寡人之貴客?咹!”


    他轉頭望向前去接俱酒的老寺人:“老苟!”


    老苟嚇得雙膝一軟,整個人都趴到了地上,他戰戰兢兢地道:“君上,非臣之罪,實是,是,是田忌將軍,對九先生無禮。”


    齊公田午佯怒道:“叫田忌給寡人滾進來!”


    田忌是齊國公室出身,都是田齊的自己人,是故齊公田午表麵上對田忌很不客氣。其實越是罵得狠,越顯得國君信任。


    田忌夾著尾巴,戰戰兢兢地上殿而來:“臣忌,拜見君上!”


    齊公田午道:“寡人問汝,為何對墨九先生無禮?”


    田忌賠著笑道:“君上,臣奉君令搜查奸細,誤入墨九先生住宅,有些許誤會。”


    齊公田午道:“還不快上前向墨九先生賠禮道歉!”


    田忌無可奈何地走向俱酒的方向,低眉順眼地向著俱酒施禮:“九先生請了,適才田忌禦下不力,眾士卒驚擾先生,忌之罪也,請先生見諒。”


    俱酒並不搭理田忌,而是轉頭向齊公道:“君上,墨家清苦,裘褐為衣,跂蹻(qi jué木製或草編的鞋子)為服,日夜不休,自苦為極。今日麵君,極為失禮,請君上降罪!”


    他故意抬了一下自己的雙腳,上麵穿著一雙為彰顯墨家身份的跂蹻,其實就是一雙木板拖鞋,以木板為底,以草繩為帶。這都是弦唐子為了使他墨者形象更加逼真,而給他安排的道具。


    但跂蹻這東西,真不好受,隻是從稷下學宮到墨家駐地短短的距離,已經把腳上磨起了水泡。


    齊公田午哈哈大笑,立即命人給俱酒拿來一雙鹿皮革履,柔軟美觀,十分漂亮。


    寺人老苟端著鹿履道:“請九先生易履。”


    俱酒轉頭望了一眼尷尬地站在旁邊的田忌,將兩隻臭腳丫子往前一伸:“唉!適才田將軍劍氣頗重,墨九貌似深受內傷,一時竟然彎不得腰。”


    齊公田午大怒:“田忌,竟然敢對墨九先生動劍?我稷下學風自由,開放爭鳴,汝獨不聞乎?”


    田忌又氣又急,他耍了半輩子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練出了劍氣,對麵這個大胡子是訛上自己了啊。


    但自己出劍是不爭的事實,他隻好忍氣吞聲地道:“君上,事出誤會,誤會。”


    俱酒將兩隻腳丫子翹得高高的,兩個大拇指還不住地轉動,使勁地搓泥,一股酸臭直撲田忌的鼻腔,惡心得他差點吐出來。


    齊公田午一心要扮演一位敬賢重士的明君,而且接下來還有重要事情要向墨九先生討教呢。於是他威嚴地道:


    “田忌,為九先生易履。”


    田忌沒有辦法,隻好捏著鼻子上前,雙手將俱酒的一雙又酸又臭的爛草鞋脫了下來,又給俱酒換上嶄新的鹿皮長靴。


    俱酒一臉享受地接受田忌的換鞋服務,口中還不住地鬼叫:“誒誒……慢點,對對,好好好……就這樣,嗯……舒服!”


    田忌殺人的心都有了,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瞪著墨九,鼻中不斷地噴湧著粗氣。


    齊公田午對俱酒行獻賓之禮,獻禮有三獻、五獻、七獻和九獻四個等級。每獻之禮都包括獻、酢、酬三個步驟。


    眼看已經“七獻”了,一共走了二十一個步驟,齊公還準備繼續獻,這完全是按照諸侯之禮的路數走。


    俱酒想到自己喬裝入齊,不願太過招搖,於是適時製止:“君上,墨九閑散之人,當不得如此隆重禮。”


    一番謙讓之後,齊公田午方才放下酒爵,轉到正題:“九先生觀我稷下之風何如?”


    俱酒想,哄死人不償命,於是就撿一堆好聽的猛吹,什麽學術自由、思想解放,什麽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什麽集諸子之學,什麽處列國高地等等。


    一通吹捧下來,齊公田午樂得心花怒放,笑不攏嘴。


    田齊得國不正天下皆知,田午本人也得位不正,他是殺掉了哥哥和侄子而上位的。


    做過壞事的人,始終有著心理壓力。他們希望通過做一些正能量的事情,來粉飾過往,來救贖內心。


    田午興辦稷下學宮,就有這種心理因素在其中。通過開放的爭鳴方式,彰顯田齊政權合法性,也為其本人披上一層偽善的油彩。


    戰國諸子都是有性格的人,很少這樣猛誇一國君主,就連田齊的大臣們聽了都隻咂巴嘴,墨家這個家夥嘴巴上是塗了蜜了嗎?


    田午終於將話題轉到了最關心的部分:“寡人聽聞,墨九先生對五德之學頗有研究,請先生教我。”


    俱酒作一臉苦瓜相:“君上,五德之說,事關天機,天機不可泄露啊。”然後閉口不言,低頭飲酒,時不時歎一口氣,吧唧一下嘴巴。


    田午數次請教,俱酒數次推辭,越是故作神秘,越吸引人。


    俱酒這一番欲拒還迎、欲說還休、欲言又止、欲退還進的表演,將齊公田午的好奇心拿捏得死死的。


    齊公田午走出主位,避席而拜:“請九先生不吝見教!”充分顯示了自己求賢若渴的低姿態。


    俱酒長歎一聲:“天機不可泄露,然王上固請,臣也隻好勉為其難了,取筆墨來!”


    齊公田午迴頭喝道:“老苟!”


    寺人老苟立即屁顛屁顛地捧著筆墨素絹走了過來,並跪坐在案旁,準備為俱酒研墨。


    俱酒一看,謔!高級貨嘛,漢墨!


    俱酒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田忌,向齊公道:“君上,天機至貴、至尊、至強、至秘,非命硬之人,不可輕觸。且事關國運,請君上擇一幹臣磨墨。”


    越神秘越唬人,田午完全被籠罩在這種神秘的氛圍之中,他虔誠地道:“滿朝文武,請九先生一開慧眼,擇人磨墨。”


    俱酒壞笑著瞟了田忌一眼:“墨九認為,田忌將軍命相至剛至硬。”


    齊公田午威嚴地道:“田忌,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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