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蜀國大部投降開始,章蟜就動了殺心。這就是曆史真實人物的主觀能動性在潛移默化地發揮作用。


    穿越者的到來,的確改變了章蟜的人生軌跡,但一些深層次的認知與看法,仍然在章蟜本尊的體內,蠢蠢欲動。


    章蟜本身的基因,天然地認為這些大批量的降卒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必須用雷霆手段,果斷除之。


    同時這樣也可以消滅蜀國的有生力量,這一茬人被割了韭菜,下一茬人長起來就得需要若幹年份,蜀國國力必一蹶不振,更容易被征服。


    章蟜認為,俱酒這位主子,盡管有著遠大的抱負與驚世的巧思,但缺乏殺伐果斷的手段。


    這才是征伐巴蜀,若征服天下諸侯,哪能像這樣婆婆媽媽?


    是以章蟜計劃以“將在外”為借口,果斷行使殺伐之事。但沒想到端木伯禦的公然反對,對於這位救命恩人與軍中猛將,章蟜一點辦法也沒有。


    直到他想到了與蜀人剛剛結下血海深仇的氐人,於是上演了一出祭奠度柳的好戲,將氐人的怒火恰到好處地煽動起來,然後自己卻不聲不響地沒了態度。


    章蟜還有另外一層隱秘的心思,如果蜀軍反抗,正好也能消滅一部分氐人,這些家夥三年前可還是南鄭的敵人,在嘉陵水畔與章蟜打得你死我活。章蟜對他們有著天然的不信任。


    如果公子俱酒怪罪下來怎麽辦?那就甩鍋給氐人!甩鍋給蜀軍殺戮太重!


    總之,章蟜認準了這些戰俘過多,不是好事,必須消滅,或者消滅到合理的人數之內。


    怒火中燒的氐人們全副武裝地衝向了蜀軍的戰俘營外,剛剛吃飽了飯的蜀軍降卒驚的目瞪口呆,“降者不殺”的口號言猶在耳,秦人的就已經高高地舉起了屠刀。


    就在氐人即將衝入營中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隊快馬飛速趕到,為首一人,正是公子俱酒。


    俱酒滿麵怒容,狂甩馬鞭。左邊是親兵營主將懷木,右側是原親兵營勁卒、今天的相氏部主將相巨人,後麵還跟著墨家的田係和十八墨俠,外科名醫子術等人也一一在列。


    俱酒大吼道:“住手!”


    亂哄哄的氐人根本不聽,一位瘋狂的氐人頭目趴上俘虜營的欄杆,彎弓就欲向內放箭。


    “嗖!”的一聲,氐人頭目的手腕被一支小箭洞穿,疼得一頭從欄杆上摔了下來。


    相巨人沒有騎馬,但跑起來速度比馬還快,他大腳丫子扒拉了幾下,便像一座小山似的挺在了眾氐人的麵前。


    還有氐人欲衝向欄杆,相巨人大手一伸,兩丈長的長戈如同一條黑色巨蟒一般,沿著欄杆穿梭而過。


    相巨人再稍一用力,輕輕一個震杆動作,氐人軍卒嘩啦啦摔倒一片,頓時在俘虜營前隔出一條五尺寬的無人區。


    俱酒的馬隊順勢而過,迅速穿梭進入了無人地帶,俱酒一勒馬韁,馬兒前蹄騰空,“唏溜溜”一聲嘶鳴,將眾人驚退數步。


    俱酒威嚴地一甩馬鞭,“叭”的一聲清脆的鞭響,登時將全場震住,方圓數裏之內鴉雀無聲,全軍上下屏神凝氣,大氣也不敢吭。


    人主氣象,赫赫魏魏!


    王者之氣,炳炳麟麟!


    俱酒威嚴地掃視了一眼全場,大聲道:“天下尚同,人人兼愛!凡有歸附之心,皆我治下之民!有敢亂我軍法者,殺無赦!”


    字字擲地有聲,句句義正辭嚴,令人不得不肅然起敬。


    一片寂靜之後,一位氐人頭目始終無法壓抑自己被煽動起來的怒火,大聲道:


    “蜀人燒我同胞為炭,殺我將軍度柳,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俱酒打馬向前,走近這位氐人頭目:


    “巴蜀大亂,首亂者諸侯!殺降卒萬人而鬥不解,損傷益多,仇恨益深。”


    “諸軍聽某號令,戮力同心,同誅首亂,則永享太平!”


    氐人根本不聽這些文縐縐地詞兒,仍然哭著道:“公子,請為我度將軍報仇。”


    俱酒郎聲道:“請諸位‘瀟軍’弟兄見證,日落之前,必傳蒲左圖之首以祭度柳!”


    俱酒如此信誓旦旦,加之自帶天威,不由得“瀟軍”眾人不信,眾人齊齊相望一眼,高聲稱頌道:“公子英明!”


    俱酒心中其實震恐不已,但仍不動聲色,高聲傳令道:“‘瀟軍’諸將士,速迴本陣,不得有誤!”


    “瀟軍”眾卒山唿海應一般“諾”了一聲,如同退潮一般離開戰俘營前,一場危機化為無形。


    俱酒掉轉馬頭,立於高處,向著戰俘營中的蜀軍降卒高聲喊道:“南鄭之道,降者不殺,眾人勿疑!”


    剛剛被死神舔了一臉口水的蜀軍降卒,冷汗還在涔涔地流淌,轉眼之間又被從死神口中給掏了出來。


    聞聽俱酒此言,眾人如同虛脫一般,撲通一聲全部跪下,模仿著“瀟軍”的口號高聲稱頌:


    “公子英明!公子英明!公子英明!”


    俱酒輕甩馬鞭以示請起,然後徑直掉轉馬頭,向中軍馳去。


    匆匆趕過來的章蟜、吳耕、端木伯禦連忙立於路側行禮:“屬下參見公子!”


    俱酒馬頭駛過章蟜、吳耕,一聲不吭,麵若寒霜。


    走近端木伯禦,突然掄起手中馬鞭,衝著伯禦背上就是“叭”的一具響鞭。


    端木伯禦一聲不吭,默聲受了。


    俱酒怒道:“漢水軍校,降者不殺,汝其忘耶!?”


    端木伯禦頭也沒抬,更沒有甩鍋章蟜,隻是低低應道:“屬下失察,請公子責罰!”


    俱酒繼續發怒道:“不憫一民,何以憫百姓?濫殺一卒,亦可屠天下!”


    端木伯禦明白,俱酒之所以不理章蟜和吳耕,這是典型的指桑罵槐,含沙射影。


    理論上講,自己是公子的近臣,家臣,是世世代代的晉國世家,公子打罵家臣,太正確不過了。


    章蟜和吳耕臉上可就掛不住了,兩個人臉上白一陣、紅一陣,齊齊越過俱酒的馬頭,雙雙長揖到地:


    “臣治軍不嚴,險釀大難,請公子責罰。”


    俱酒並不理二人,而是繼續催馬,直入中軍。下馬之後,升坐大帳,眾將俱皆位列兩旁,大氣也不敢出。


    俱酒好整以暇的翻看案上的兵書,一言不發,直到掌燈時分。


    “報!報公子,外麵有一位聶政將軍求見,並令小的稟告公子,蒲左圖首級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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