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之後,魯陽公終於從一片狼藉之中發現了真相——汝水水位下降,導致樓船傾覆。


    由於樓船傾覆堵塞了河道,遊弋在襄城周邊的船隻或被樓船砸毀,或被堵在河道之內。隻有下遊部分翼船尚可一用,但又進不到襄城周邊水道,幹著急沒有辦法。


    魯陽公心中雪亮,韓軍這是有高人啊!在上遊截斷汝水,不費一兵一卒,沒有任何損傷,就完全瓦解了圍攻襄城的舟師的戰鬥力。


    昨夜襄城周邊的十二艘樓船全部擱淺,其中兩艘在傾覆過程中引起火災,一艘完全燒成了灰,另一艘燒成了骨架。


    同時還波及中翼十艘、大翼二艘。倒是小翼憑借其機動靈活之勢,全數得到了保全,但由於樓船堵塞水道,也行動不便。


    受了傷的葉公和陽城君被抬到後帳養傷,魯陽公經過一番思考,迅速下達了數軍令。


    一是命令舟師全數退出戰鬥。先不用管傾覆的樓船,將尚在下遊水道上、可以自由航行的船隻全部南撤,避免水位進一步下降,累及更多船隻。


    二是將因樓船傾覆而被堵在水道中的完好翼船,全部拖上陸地,鋪設圓木,滾動前行,直至抵達下遊安全水域,全數下水南撤。


    三是迅速沿汝河兩岸派出斥侯,察探上遊截流點所在,準備強攻汝水上遊,控製截流點,以恢複汝水水量,營救傾覆的樓船,畢竟這些樓船可是楚王的寶貝。


    四是命令襄城周邊的陵師做好戰鬥準備,將戰鬥的重點由強攻襄城轉為控製截流點,待斥侯探清虛實之後,伺機沿河而上,進攻韓軍。


    數道命令下達之後,楚軍的戰略重心完全轉移,襄城守軍反而壓力減輕了不少。


    “報!報魯陽公,汾陘方向我軍潰敗,殘兵離營不足十裏。”


    “什麽?!”


    魯陽公幾乎要驚得跳將起來,韓軍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一夜之間,對兩地楚軍發起攻擊?而且還特麽的全部取得了勝績?!


    在魯陽公的軍事生涯之中,幾乎沒有遇到過這樣不靠譜的事情。楚乃大國,諸侯與楚交兵,莫不戰戰兢兢,莫敢如此隨性。


    就算昔日天下強國晉國,在幾百年的晉楚爭霸中,哪次不是嚴陣以待、不敢輕敵?


    魯陽公感覺楚國、楚軍以及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他立即起身,陰沉著臉大步出帳,身形矯健地爬上了觀敵了陣的敵樓,舉目遠望。


    不一會兒,天邊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線條,線條不斷蠕動、不斷跳躍,漸漸逼近。


    楚軍營中剛剛經曆了舟師趴窩,對外敵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一時鹿角遍樹、矛戈相向、弩上弦,弓拱箭,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


    魯陽公在敵樓之上望得遠、看得清,終於看清了來者正是丟盔卸甲、衣衫襤褸的楚軍。


    這是裝備一流、戰力爆表的楚軍精銳——王卒嗎?


    這些人昨夜遭遇了什麽?


    魯陽公的心情沉到了最底層,畢竟這場戰事,他是主帥。任何一處戰場失利,他都逃脫不了責任。


    最最要命的是,楚國還有個規矩,那就是“覆軍殺將”,戰敗的楚軍統帥,要自殺以謝罪。


    魯陽公不是怕承擔戰敗的責任,而是感覺自己一身孔武,都沒有活動開筋骨呢,敵人的影子都沒看清楚,仗已經打敗了,這種毫無來由的挫敗感令人非常沮喪。


    魯陽公家族以軍旅為生,家族能夠延續至今天,至少是沒打過什麽大的敗仗。而此次公孫琪期作為統帥,率師出征,一夜之間就連遭兩敗,其心情比石頭都沉重。


    統帥兩萬王卒的楚將,在逃亡時身中數箭,傷情頗重,所以箭矢都沒敢拔,就狼狽逃竄而來。


    魯陽公一邊安排醫官為其療傷,一邊命令手下安頓敗退下來的楚軍。


    待楚將包紮完畢,魯陽公來到他的帳中,滿臉怒容地跪坐在前,望著他一言不發。


    楚將自知有戰敗之罪,掙紮著想爬起來行禮。


    魯陽公開口道:“將軍有傷,還需少動。”


    楚將:“屬下領軍不力,兵敗如山,願以死謝罪!”


    魯陽公冷哼一聲道:“謝罪以死,還輪不到將軍!爾且將昨夜戰況,說與老夫。”


    楚將:“昨夜……屬下未曾接兵……便敗退下來……”


    魯陽公大怒,這意思是:根本就沒打,就直接敗退下來了?你特麽的這不叫敗退,叫逃跑好嗎?


    楚將見魯陽公怒氣升騰,趕忙說道:“韓軍趁夜決水,營壘盡成澤國,將士不及披甲,兵戈盡失,徒手而戰,大敗虧輸……”


    魯陽公冷靜地思考了一下:“王卒營壘,老夫曾親自勘察,其地其勢,不至於為水所淹啊?”


    楚將:“此正是屬下不解之處,昨夜之間,穎水暴漲,全營盡墨。軍卒或被偷襲、或為魚鱉、或被俘獲,損傷無算。”


    魯陽公道:“爾軍尚存幾多?”


    楚將囁嚅半晌,方道:“尚餘五千之數,除卻傷患,可戰者尚有三千。”


    魯陽公忍不住揶揄:“兩萬王卒,精銳之師,損傷近九成,將軍真可謂領軍有方、禦敵有術啊!”


    楚將大放悲聲:“屬下死罪!死罪!”


    魯陽公也不聽他的哭訴,憤憤地拂袖而去。


    他大步走在營中,邊走邊問:“斥侯可有消息?”


    “尚未!”


    “再派再探!”


    魯陽公怒極了,斥侯撒出去那麽多人,這麽長時間沒有一騎迴來?老子都成了瞎子了,還特麽打什麽仗?


    其實俱酒早就料到了魯陽公必然會沿河打探,一路上層層埋伏,處處設防,尤其對打探消息的斥侯——殺無赦!


    作為穿越者,他太清楚信息不對稱對一場戰鬥的關鍵作用。


    楚軍的斥侯一旦進入伏擊圈,那是被韓軍追著打,痛下死手,根本沒有迴還的餘地。


    一夜之間,變故陡生。汾陘楚軍王卒損失大部;襄城周邊舟師全部喪失戰鬥力,而韓軍連一根毛的損失都沒有。


    楚軍的可戰之師隻剩下三位執珪之君的五萬左右部隊,與韓軍的兵力對比已處於劣勢。


    魯陽公站在行軍輿圖前,麵前著眼前的山山水水,陷入了深思。此時此刻,襄城已不是戰鬥的核心,重點是要找到上遊截流點,迅速恢複汝水水量。


    “來人,命葉公率其本部軍馬繼續圍困襄城!”


    “其餘陵師兵分為二,由本帥和陽城君各率一師,沿汝水兩岸,攻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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