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非常認真地迴答道:“臣以為,外和三晉,製衡諸侯。西進入秦,經略關中,或可成矣!”


    魏侯不高興了,心道:寡人的治國方略是“經略中原”,搶占膏腴之地,你老盯著關中那塊破地方幹什麽?


    而且作為臣下,不應該統一思想,服從中央嗎?這一而再、再而三地提什麽西進,這不是和寡人唱對台戲嗎?


    魏侯顧左右而言他:“將軍遠道而來,且去歇息。”顯然已經不想聽吳起嘮叨了。


    但吳起這種“沒眼力見”的勁兒反倒上來了:“君上,臣尚有一請,翟徒知兵,臨戰不惜性命,於國有用,臣請君上寬大,赦免其罪。”


    魏侯更加不悅,寡人剛才的話難道白說了嗎?當下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迴道:“此事待相國審理清楚,再議不遲。”


    王錯在一旁鬱悶壞了,君上,臣是來告狀的啊!你這不管苦主,一直和真兇聊個沒完,臣有這麽透明嗎?


    本來以為穩操勝券,一狀告倒吳起。沒想到吳起犯下如此忤逆之舉,君上還偏袒有加,王錯更是氣急,暗下決心,必與吳起勢不兩立。


    此時,公叔痤奉召前來,先是參拜了魏侯,然後又親親熱熱地和吳起見禮,好一派“將相和”的和諧景象。


    魏侯擊對吳起和王錯簡單交待幾句,遂命二人下殿,然後開始和公叔痤單獨會談。


    魏侯又將今日吳起與王錯之爭簡單說了一下,令公叔痤調查此事,然後又交待道:“寡人觀吳起此人,雖然過於迂耿,亦未見得會有異心。相國且以嘉明婚事示之,觀其反應。”


    公叔痤:“諾!”


    公叔痤來前已經對吳起砸碎囚車之事了解清楚,本來心中暗喜,這可是吳起的黑罪狀之一,對抗君令,多大的膽啊!


    但見麵之後,聽魏侯這麽輕描淡寫地一說,公叔痤心中叫苦,君上你這都定了調了啊,我還怎麽查?


    看來君上對吳起還是抱有希望啊,還欲用嘉明公主來挽留吳起。


    嗯嗯……少不得要借家中母老虎的雌威一用了。


    公叔痤走出殿外,氣憤不已的王錯還在等待:“相國,吳起欺人太甚,竟敢砸碎囚車,私放翟徒。”


    公叔痤歎道:“君上愛才之心,令人動歎服。”


    王錯氣得吹胡子瞪眼:“君上大謬矣!治國以德,吳起此人,貪而好色。散金求官,殺妻求將,母喪不歸,與禽獸何異?”


    “況砸囚車,抗君命,天大之罪,君上竟如此縱容,可歎、可恨!”


    公叔痤暗有所指地道:“本相今晚欲宴請吳將軍,王司馬可願作陪?也好與吳將軍多多親近,共同為國出力。”


    王錯聞言,眼珠骨碌骨碌亂轉:“老夫年邁,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但吳起如此忤逆,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說畢,恨聲不斷,甩袖而去。


    公叔痤迴到府中,立即備下厚禮,親自前往館驛,拜會吳起。


    吳起聞聽公叔痤前來,心中納悶,這不剛才在見過麽?但公叔痤做為相國,親自登門,吳起再傲,麵子上也得過得去。當下親自到府門口迎接。


    二人寒暄一番,便雙雙進屋,跪坐當麵。


    公叔痤滿臉含笑,高聲賀道:“將軍有喜,將軍有喜啊!”


    吳起納悶了:“相國,吳起喜從何來啊?”


    公叔痤道:“將軍為國操勞,至今未有正室。君上器重將軍,欲以嘉明公主許之。將軍大喜啊!”


    吳起直接給嚇懵了:“相國……此言當真?”


    公叔痤道:“君上親口所言,安能的誤?吳將軍若是同意,本相就著人卜筮,行之‘六禮’,早日成全將軍。”


    吳起張口結舌:“相國,一國公主,當婚與諸侯。吳起草莽,安敢高攀?”


    公叔痤道:“嗬嗬,將軍由此,足知君上愛才之意、倚重之心呐!”


    吳起還是不敢相信:“吳起土沒半身之人,安敢耽誤公主青春?”


    公叔痤道:“將軍差矣,將軍蓋世英雄,國之柱石,公主配英雄,天作之合,有何不可?”


    吳起整個人都是懵的,前邊沸沸揚揚地傳說著君上如何如何猜忌咱老吳,沒想到君上居然要以女相許,這份信任,可謂天恩呐。


    來的時候還是心情沉重,就是剛才上朝之時,也是暗懷不忿。轉眼之間,情節出現戲劇性反轉,君上準備和咱老吳作親戚?以後就成了老吳的老丈人了!


    還有這位已經娶了公主的公叔相國,以後就和咱老吳是“一條杠”了,魏國的君臣、將相,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安能不為國出力,為君效死?


    看著被轟炸得一頭懵圈的吳起,公叔痤暗暗冷笑!大老粗,就你這點謀略,還想和老夫爭相?


    當下公叔痤道:“吳將軍,館驛之中,多有不便。今晚本相在府中略備小酌,望吳將軍務必賞光,餘事晚間詳談,晚間詳談!”


    吳起徹底是懵逼了,這些情節的反轉都不在他的預料範圍之內,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都沒有適用過來。於是一臉懵逼地送走了公叔痤,又一臉懵逼地迴到屋裏,完全不知該如何自處。


    公叔痤迴到府中,進入內宅,立即戲精附體,長籲短歎,愁眉不展。


    景福公主正在一幫侍女的伺候下,描眉畫唇,喜試新衣,對公叔痤視而不見。


    公叔痤急了,這不行啊,你得看看我,還得發個問啊!要不然這戲怎麽往下演?


    於是公叔痤改變策略,起身繞著公主的梳妝鏡不住踱步,口中唉聲歎氣:


    “唉!”


    “唉——”


    “唉?!”


    “嗯…哼——唉!!!”


    “唉!唉!!唉!!!”


    景福公主本來不計劃搭理他,但見公叔痤這副欠打的樣子,實在是受不了了,抬腿朝著公叔痤的腿彎就是一腳,公叔痤關節一軟,“撲通”一聲就趴地上了。


    景福公主看也不看他,口中兀自罵道:“吃上屎了,唉個不停?”


    公叔痤盡管摔得不輕,但終於引起了景福公主的注意,目的也就達到了。


    “公主啊!”公叔痤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痛心疾首地說道:“為夫心如湯煮,公主休要戲耍!”


    景福公望著銅鏡中的細眉,頭也不抬地道:“既然水沸,且做羹湯!”


    公叔痤那個氣啊,你個瓜婆娘!本相是這個意思嗎?你咋這麽不上道呢?


    公主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頑皮?說好的“夫者倡,婦者隨”的默契呢?


    公叔痤扯著嗓子,用氣到破聲的嗓門喊道:“公主啊,大事不好!吳起來了,君上許婚啦!吳起來了!嘉明有難了!”


    景福公主手一抖,一條眉線直接畫到了耳根上,銅鏡之中,麵目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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