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來的正是衛鞅率領的相府騎衛。


    騎兵在戰國初年尚未大規模在戰場上運用,但這一新的兵種不是突然冒出來的,有著長期的試驗與探索,廣泛用於斥侯、驛站和小規模的衝鋒。


    魏相公叔痤的騎衛,幾乎裝備了魏國的頂級裝備,全體騎衛都頭戴兜鍪,身披三重皮甲,連馬匹都披有一層皮革,防護到了極致。


    由於馬鐙尚未發明,所以騎兵完全可以衝鋒,但不能在馬上做幅度太大的動作。


    相府的騎衛,很多時候都是儀仗隊形式的。當然如果路遇亂兵、流匪和刁民,騎衛也會執行驅散和鎮壓的職責,其主要手段就是——衝擊!


    騎兵依靠飛快的馬速和馬匹龐大的體形,對步兵的衝擊是非常致命的。既然衝擊是主要的進攻方式,那麽騎衛也是經過各種訓練的,比如側擊、後擊。當然對方人數較少或防守較弱時,也會幹脆發起正麵衝擊。


    在集鎮狹窄的街道上,趙軍的拒馬抵擋了第排騎兵的衝擊,兩匹飛速衝來的戰馬被刺傷馬腿,但馬匹巨大的衝擊力,也將長戈臨時做成的拒馬給撞飛了出去。


    魏軍騎衛,用僅僅兩匹馬受傷的代價,就將趙軍的防線完全破壞,之後騎兵魚貫衝入,趙軍開始四散奔逃。


    而這正中騎兵的下懷,馬匹飛快的速度,將推動防禦陣型的單兵撞得身體騰空,打著旋轉,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飛快的馬蹄重重地踏了上去,連人帶馬將近一噸的重量,瞬間將趙軍踏得肚破腸出、腦漿四溢。


    而後續的騎兵沒有一絲絲減速行為,依次縱馬狂奔而過,將一個人踩為肉泥絕對不是誇張。


    當一名步兵倒地之後,經過一場騎兵的狂飆衝擊,真的是渣都不剩。即使是剩點也都和塵土混成一堆,所以稱之為肉泥。


    皮牢校尉是真的打過仗的,絕非浪得虛名,他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大聲喊叫:“結陣、結陣!別特麽的亂跑!”


    步兵依托盾牌,結成防禦陣型,尚可抵擋一陣騎兵的衝擊。特別是大型結陣,騎兵也會繞著走的。何況這是戰國初年,騎兵的戰術什麽的尚在成型過程之中。


    但皮牢校尉在客棧之中已經痛失軍心,再加上剛才盛怒之下的一通瞎折騰,為數不多的軍卒早已成為一盤散沙,除了四五個軍衛用盾牌死死護住他以外,其他的軍卒均已作鳥獸散。


    相府騎衛太熟悉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了,特別是有的士兵逃跑之中居然還舉著火把,完全就是個活靶子。


    相府騎衛雙雙對視一笑,縱馬追上,先是踢飛,再是馬踏。後隊跟上,你方踏罷我登場,踩呀踩呀踩呀踩……


    在戰國初年的一場巷戰中,新生的騎兵發揮出恐怖的威力,幾乎將趙軍全部殲滅。


    除少數逃掉的和躲起來的趙軍外,其他的都“零落成泥碾作塵”,小鎮的上空飄搖著血腥和人體組織的氣味,令人作嘔。


    皮牢校尉都快氣暈了,在幾名親衛的拚死守護下,強行破屋拆牆,避開街道,依托地形向外突圍。


    當他又是翻牆又是拆屋,上高趴低衝出鎮外時,隻見天色微曦之中,一隊騎兵正在鎮外靜靜地佇立。


    整隊騎衛黑衫似鐵,中有少年白衣勝雪,衛鞅笑吟吟地看著狼狽不堪的皮牢校尉,一言不發,卻又滿臉的嘲諷。


    皮牢校尉仰天長歎:“天欲亡我,如之奈何!”言畢,揮劍自刎,死屍栽倒在地,鮮血與清晨的露水渾在一起,汩汩流淌在戰國的沃土上。


    幾名親衛阻攔不及,齊齊跪倒。


    衛鞅理也不理,自顧自地率領一隊騎衛穿過街巷,來到客棧門口。


    院中的眾人,用耳朵欣賞了一場戰爭交響:


    先是轟隆隆的馬蹄聲,像是樂器中的大鼓;


    再是被踩踏時清脆的骨斷腸穿之聲,像是樂隊中的沙球和小鑔;


    間雜期間或高或低的人聲,有高間有低音,有時好幾個聲部大合唱,像極了阿卡貝拉;


    最後隻剩下“噅噅兒”的馬鳴聲和幾聲單調的馬蹄聲……


    眾人嚇得大氣不敢出。聶政將嚇得半死的趙國大夫扔在地上,任由幾個軍卒看護。然後借力飛起,縱身一躍攀上了屋頂。


    聶政伸出腦袋向外張望了一下,然後向院內的懷木低聲道:“魏軍,馬隊。”


    衛鞅縱馬來到客棧門口,高聲叫道:“衛鞅恭迎端氏君!”當著這麽多相府騎衛,衛鞅細心地沒有叫“公子”,而是稱唿“端氏君”。


    俱酒聽聞是衛鞅的聲音,提著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說不怕是假的,盡管自己身邊有幾大高手,加上忽悠來的一隊趙軍,但今晚的狀況是一波一波又一波,一浪一浪又一浪,太特麽刺激了,自己的這顆小心髒都有點受不了。


    當下俱酒揮手下令:“開門,有請中庶子!”


    端木伯禦及眾人立即將用雜物封堵的大門打開,衛鞅帶領數名親衛大步進入院中:“端氏君何在?端氏君受驚了!”


    俱酒從屋中走出,雙手一拱道:“鞅兄,多謝救命之恩。”


    衛鞅大驚,連連還禮,口中不住地說道:“端氏君何出此言,何出此言?折殺衛鞅了。”


    俱酒上前,雙手把住衛鞅手臂,製止他繼續行禮:“鞅兄……”


    衛鞅連忙道:“端氏君請唿鞅名,否則鞅不敢應承。”


    俱酒感慨萬千,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商君啊,不僅確確實實地救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如此的謙卑有禮。


    “鞅兄。”俱酒使勁地搖了搖衛鞅的手臂:“一切盡在不言中!”


    衛鞅也感到俱酒動情了,但時間緊迫,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及時稟告公子呢。遂即低聲道:“請端氏君屋內敘話,鞅有要事迴稟。”


    當下俱酒與衛鞅進入一間還算幹淨的客舍,一同在幾案前跪坐下來。


    衛鞅急切地說:“公子,公叔相國命鞅率軍前來,帶公子火速趕迴安邑。來前相國有言,若公子不迴安邑,或者路上緩行,即令鞅將公子綁赴安邑!”


    俱酒神色一凜。尼瑪,這是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前半夜被端木仲敖這個小書呆子拉住不停地引經據典,研究哲學問題;後半夜被公子連、趙國人折騰到天亮,研究戰術格鬥。


    老子現在最想做的是好好補個覺好嗎?


    衛鞅覺得肯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他顧不得詢問俱酒前因後果,隻是著急地說道:“事急矣,屋外俱是相府騎衛,公子當思一萬千之策,速速脫身,以圖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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