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明迴到家的時候,白露正好給鏡流檢查完畢。


    “嗯,迴來的很及時。”白露點點頭,看向淵明,“我剛才看了看你給鏡流設計的食譜,有的不行,我都用筆在上麵寫了。”


    “好,麻煩了。”淵明點點頭,坐在鏡流身邊握住她的小手,輕聲問道:“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鏡流說著,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剛才白露也和她聊了不少,包括淵明現在的狀態。


    鏡流想,他們倆一會或許還需要好好聊一聊,總不能自己把自己拖垮了。


    離生產還有好幾個月呢。


    按照白露的說法他們倆這叫精神內耗,孩子還沒出生,他們兩個先焦慮的不得了。


    “剛才我和她說的話,現在也和你說一遍。”白露的聲音嫩嫩的,她抱起小胳膊看著淵明,“孩子很好養的,不會像你們兩個想的那樣這個不滿意那個也不滿意,知道嗎?尤其是對你們這種不缺錢,不缺時間,更不缺實力的人。”


    這個宇宙目前隻有兩種東西至上——一種是金錢,一種是實力。


    有的人可能就要舉反例了——那天才俱樂部呢?


    天才俱樂部的天才們之所以受人尊敬仰慕,除去那些同樣的學者們,其他的勢力對他們抱有明麵上的尊敬,是因為他們擁有著製造出毀滅級兵器的力量——如查德威克,如阮·梅,如原始博士等;有的人則是本身就擁有著強大的力量——就比如當初曾經威震寰宇的“寂靜領主”波爾卡·卡卡目和“帝皇”魯伯特。


    後者更是頂尖,魯伯特自不必說,而“寂靜領主”——哪怕現在波爾卡·卡卡目已經消失很久很久,甚至連蹤跡都找不到,那些人依舊不敢當她是死了。


    宇宙中恐怖的勢力有很多,其中有神秘到讓人們失去敬畏感的第ix機構,有謎團重重的虛構史學家。


    但是按照目前為止,宇宙中大部分人所懼怕提防的,一個是歡愉陣營的那些家夥,另一個就是這些天才。


    波爾卡·卡卡目,原始博士,魯伯特,無一例外對宇宙造成了巨大的影響,這些家夥還記仇——最主要的,你永遠不知道這些家夥到底會不會研究個什麽東西出來返老還童或者不通過豐饒的力量實現幾乎沒有代價的長生,然後等到你鬆懈的時候捅你一刀,或者幹脆在你墳頭蹦迪。


    再比如阮·梅那種不喜歡和人來往,但實際上與人交流的技術高超的那種天才,她在背後搞點什麽小實驗——雖然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成功,但是萬一呢。


    那樣的天才,萬一她某一天成功了呢?


    尤其是她的研究課題還是繁育。


    說遠了——宇宙至上主義就隻有這兩點。


    而淵明和鏡流,他們不缺實力,也不缺錢。


    實力就相當於是錢。


    所以兩個人在白露眼裏連生活壓力都沒有,焦慮自然也是空穴來風,根本就是荒謬之談。


    至於其他的那些擔心,那都是因為身體的生理反應,是孕婦一定會經曆的,尤其是鏡流這種心理本身就比較脆弱的,這種反應更甚。


    “所以,你停止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就想,你懷的是神嗣,不可能笨,他們將抱著世界的知識誕生,沒有笨的可能。”白露搖了搖手指頭,又指向淵明,“你,停下胡思亂想,別帶著她焦慮。”


    “好。”兩人點頭如同小雞啄米。


    “氣死本小姐了。”白露長出一口氣。


    “在家裏吃過飯再走。”淵明站起身,“你們倆剛才吃過了嗎?”


    “還沒,正好在診療,想著等你迴來一起吃。”鏡流笑了笑。


    “那我去熱一熱,一起吃。”淵明親了她一下,轉身走向廚房。


    “我說的你們應該都聽到了……”白露歎了口氣,跳到鏡流旁邊坐下,“真不知道你們兩個一個星神一個令使到底有什麽好焦慮的。”


    “星神或者令使是我們對敵人或者外人的身份啊。”鏡流眉眼帶笑,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對孩子我們兩個不就是爸爸媽媽麽。”


    白露歪了歪頭。


    她沒法理解。


    持明族是沒有爸爸媽媽的,他們都是一代一代轉世下來的,也沒有爸爸媽媽的概念。


    白露多少能懂一些是因為她作為醫士,也見過不少懷孕的,即將生產的母親。


    那些父親有的漠不關心,有的就像淵明這樣關心過度。


    這就很有意思,或者說在白露看來很奇怪。


    有的男人覺得,懷孕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女人這一輩子就這麽一個任務,幹嘛要死要活的——碰到這種,一般都會被白露從頭訓斥到尾。


    有的男人覺得自家娘子懷孕是比天還大的事情,床不能自己下,水不能自己喝,飯不能自己吃,生怕磕了碰了——碰到這種,一般也會被白露好好說一頓。


    當然了,這樣的男人分三種情況:一種是隻在乎孩子不在乎娘子;一種是隻在乎娘子不在乎孩子;一種是把娘子和孩子都當成個寶,捧在手裏怕燙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有的孕婦自己心態也很好——那樣的倒是很難得,白露還是會鼓勵鼓勵的。


    “我一開始以為……淵明是我見過的那種隻在乎娘子不在乎孩子的人。”白露歪了歪頭,嘟囔著:“但是今天他去看靈砂司鼎我才發現,他明明都很在乎,但是就是看不出來。”


    “你從他身上很難看出什麽太明顯的情緒的。”鏡流笑著,雙手撐在床鋪上,她晃悠著腳丫,“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一切盡在不言中。”


    “哦,要靠體會啊?”


    “對啊,要靠體會。”鏡流眯起眼睛笑,“這樣看來,我也是蠻聰明的嘛。”


    “也不知道剛才是誰說自己不聰明。”白露吐了吐舌頭。


    “兩位,該吃飯了。”淵明推開門,對著門內二人招唿著,上前來扶著鏡流。


    “不用你扶著,我自己能行。”鏡流拍了拍他的手,站起身來。


    兩個月,除了情緒上的變化以外她現在還沒有任何感覺呢,行動生活都沒什麽影響。


    “淵明,你別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什麽。”白露抱起胳膊,“你得讓她自由活動活動。”


    “白露說的就對。”鏡流點點頭,“走都不讓我自己走,難不成以後你還抱著我出門啊?”


    “也不是不可以。”淵明歪著頭,“對我來說沒什麽問題。”


    自家這個傻男人……鏡流頭疼的扶額:“對我有問題……不和你說了,吃飯。”


    淵明這才想起自己光光是做好了飯,菜都端上了桌,結果米飯還沒盛出來,他又小跑兩步跑去廚房盛飯。


    “什麽都忘了。”鏡流嗔了他一眼,勾唇道。


    傻男人。


    ……


    景元嘴上是說著演武儀典不看了不看了,但是聽說盧卡重新休整,挑戰銀枝之後成功複活又登場了,他還是忍不住去看了。


    還拽著符玄。


    符玄算是輕鬆了,畢竟不用在太卜司上班了——但是她想象中的約會場麵是沒有的,景元拽著她到人聲鼎沸的競鋒艦上來看別人打架。


    符玄抱著胳膊看著台上你來我往的紅發小子和大機器人,不解的歪頭。


    所以……景元為什麽會喜歡看這樣的場麵?


    到底哪裏有意思?


    符玄不理解,她對於戰鬥場麵的熱衷甚至都不如青雀,雖然偶爾也喜歡逞英雄,弄點什麽酷炫仙氣的出場之類的——就比如當初抓捕卡芙卡的時候,她停住子彈,從天而降的場麵,可是狠狠震懾了星穹列車三人一把。


    除了那個灰毛小姑娘和那個拄著拐杖的男人。


    但是像這種……熱血對拚,她還是不太能理解。


    她又看了看景元的側臉。


    他坐在那裏,臉上掛著淡笑,似乎也看不出有多喜歡或者熱衷於這樣的場麵。


    那為什麽還要來這裏?符玄挑眉,伸手拽了拽景元的衣袖。


    “嗯?”景元轉過頭,看著她的眸子裏盛滿了笑意,“符卿,怎麽了?”


    “你很喜歡這樣的場麵麽?”


    “哦?符卿不喜歡?”


    “不算不喜歡,就是單純好奇……你好像很喜歡這樣的對戰場麵。”


    沒錯,符玄最不理解的就在這裏——神策府後院的那幾位相聚的時候不也經常打著切磋的旗號泄憤麽……偶爾甚至還能看到兩個星神動手。


    看他們那樣超高水平的人對戰難道不比看這些普通人對打有意思?


    那種高水平的劍術和槍術,劍刃和長槍的碰撞,速度的對決——僅是看著就讓人熱血沸騰跟著呐喊,難道不比這種揮拳頭打不中的場麵有意思麽……


    “我…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吧。”景元轉過頭,輕聲道:“看到那個紅發小子了嗎,符卿。”


    “看到了。”符玄點點頭。


    “嗯……說來話長。”景元沉吟片刻,緩緩道:“許久之前,雲上五驍時代的時候,我還擔任羅浮守擂劍士的時候,那個時候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和他一樣的紅發拳手,名字叫做伊戈爾,他來自貝洛伯格。”


    “他的拳風淩厲,招招都帶著殺氣,沉默不語,那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景元笑笑,“我偶爾會懷念他,他向我講了他故鄉的故事,貝洛伯格,那個被寒潮覆蓋的地方,還有在星核之亂中苦苦掙紮的人們。”


    “我對他的印象很深,他的堅持,他的故鄉,他所說的一切。”景元聳了聳肩,“怎麽說呢,那算是我當初除了那幾個家夥以外難得的一個朋友吧……後來他返迴貝洛伯格了,我們兩個就再沒見過麵,也沒再聯係過。”


    符玄看了看他,輕輕伸手握住他的大手,捏了捏。


    “我不難過,我就是想,長生種和短生種之間的間隔實在是太長了,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除了長大了一點以外都沒什麽變化。”景元搖了搖頭,“但是他的後代已經能站在我麵前了。”


    “盧卡是他的後代?”


    “不出意外的話沒錯。”景元點頭。


    符玄不說話了。


    迴憶對於長生種來說真的是一件蠻難得的事情。


    長生種和短生種的區別就在於這裏。


    長生種能活的時間太長了,可能一開始的人還會有些不適應,但是那之後的人們已經固化了這種概念,人們出生開始就知道自己能活好幾百年,更有甚者甚至能活千年——這對他們來說逐漸趨於平常,所以後來的長生種們對於這一類的事情也就不覺得稀奇了。


    但是短生種能活的時間是有限的,他們能做到的就隻有豁達,有的短生種或許能通過各種方式延長自己的壽命,甚至是做到返老還童。


    但是概念的不同將產生人性的碰撞,在脫離自己壽命概念的日子中,短生種的許多觀念將被打破,將會產生很多想法,甚至是產生人性的消退——當短生種的壽命超出他們常識的極限,律法的觀念將在他們心中逐漸單薄消退。


    而某些短生種可能會失去情感——甚至是發生心理變態,從另一種方式尋求能夠讓自己枯萎的靈魂獲得另類滿足的養料。


    短生種的局限正是如此,當初應星的心態就很需要學習——他壓根就沒打算活多長時間,實現自己想要達到的價值,對於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換言之,就算伊戈爾還活著,站在景元麵前,他也未必是當初的那個伊戈爾了。


    而長生種的折磨就是迴憶——漫長的日子中,他們終究會迴憶起當初的某些事情,但是那些事情甚至連追憶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


    有的長生種記憶力很好或許還會記住,但是大部分長生種甚至都不會記得那些日子到底發生過什麽。


    生命無常,怎樣才能讓所有人滿意?


    曾經有人說過,長生是一堵牆,牆內的人想出去,牆外的人想進來。


    短生種有短壽的缺憾,很多事情都無法完成,因為他們的一生如同螢火蟲一般短暫。


    長生種有魔陰的頑疾,他們的家人理想終將湮滅,那是必將到來的死滅,誰都無法逃避。


    所以這個宇宙中,到底什麽才能讓所有人滿意——答案是沒有。


    這個宇宙最公平的一點就是對所有人都不公平。


    “不過,我才發現啊。”景元輕笑一聲,“這小子對麵的這個大機器人不也是貝羅伯格的嗎?”


    “……同伴相爭?”


    “誰知道呢。”景元搖頭,“或許在機器人看來,盧卡贏得演武儀典的可能性很低。”


    “對於他們來說在演武儀典上打出名聲很重要麽?”


    “很重要啊。”景元沉默片刻,緩緩道:“仙舟聯盟所舉辦的演武儀典是沒有門檻的,沒有選拔,沒有對地域和身份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這是他們這些小星球唯一能在宇宙麵前發聲的機會,因為這裏是仙舟聯盟,星際和平公司到這裏來也隻能是談合作。”


    換成在別的地方,剛下擂台估計就得被公司的那些人堵住帶走。


    但是在如今的仙舟聯盟,公司沒有話語權。


    波提歐這種通緝重犯都能來羅浮參加演武儀典。


    仙舟聯盟會給他們一個機會——唯一的機會。


    這對於出生於玉闕仙舟世家大族的符玄來說,確實很難理解。


    她也很少出使其他星球,就算去也是去那些大的地方,能夠和仙舟聯盟互相聯係的地方,對於這些小地方人的想法,她一點都不了解,因為她沒經曆過,也沒隨軍去征討過這些地方。


    她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拚命的證明自己星球的存在。


    但是在那些小地方人的眼中,他們就是這樣才能讓宇宙的各種勢力看到他們,讓他們不至於成為被星際和平公司一口吞下的肉,擺在隻有公司一人的餐桌上,無論公司是將他們撕成碎片還是用手去抓著狼吞虎咽,都沒人知道。


    他們要將自己擺在餐桌上,擺在所有人麵前。


    總會有素食主義者站出來嗬責其他人茹毛飲血的行為。


    有人可能要問——那自給自足呢?自給自足難道不行麽?


    像貝洛伯格那種小地方,他們連走出貝洛伯格這座小城都做不到,更別提自給自足了。


    如果他們真的擁有那種力量,可可利亞當初根本就不會被星核蠱惑。


    就是因為貝羅伯格的地髓和礦產已經全部見底,他們已經被逼上了絕路,隻能選擇相信星核——因為如果沒有星穹列車,星核將是貝洛伯格唯一能選擇的一條路。


    為了一部分人,犧牲另一部分人,這就是可可利亞的抉擇。


    是保下一群人,拋棄另一群人,還是讓整個冬城在自己的統治下毀滅殆盡?


    可可利亞做出了選擇。


    他們沒有自給自足的能力,必須要和公司這樣的龐然大物做交易——談籌碼的一刹那,他們就已經上了餐桌。


    更何況當時冬城甚至沒有和公司聯係的能力。


    很可悲——但是無能為力。


    因為這個宇宙上總有人實現不了自己的抱負,他們不得不成為惡人,但是最後也會屍骨無存。


    可悲而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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