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流和淵明找到景元的時候,景元正蹲在樹蔭下看兵書。


    視線內突然出現一雙靴子,景元將兵書卷了卷,抬起頭:“師父?”


    “訓練的怎樣?”


    鏡流問道。


    “挺好的。”


    景元笑嗬嗬的點頭:“應星給我的陣刀我不舍得用,就用的普通的武器,還練壞了一個呢……”


    “發力方式不對。”


    鏡流很少誇獎他,景元也習慣了。


    “今天找你,是為了雲上五驍的事情。”


    “雲上五驍?”


    景元挑了挑眉。


    ……


    “我當然要參加啊!”


    鏡流感覺景元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師父!雲上五驍!我一定要參加啊!”


    “會有危險。”


    鏡流輕聲道。


    “我是雲騎軍!這些事情都在我心裏!”


    景元拍了拍胸膛。


    景元也有點緊迫感了。


    應星也成為百冶了。


    現在反倒是他毫無成就了,除了這個被誇獎但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起到實際作用的腦子。


    “師父。”


    景元盯著鏡流的眸子:“我是一定要去的。”


    景元站起身。


    他現在已經很高了,站起來比鏡流要高很多了。


    鏡流要微微仰著頭看他。


    “好。”


    鏡流揚了揚嘴角:“那麽,我們來說第二件事。”


    “啊?”


    景元眨眨眼:“什麽事?”


    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咱們兩個許久沒有切磋了。”


    鏡流抽出支離劍,輕聲道:“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訓練結果。”


    “不!師、師父……我才剛練完陣刀。”


    景元連忙擺手。


    “這就是強者需要的,把自己逼到極限。”


    鏡流說著,向前緩慢的踱步。


    “別啊……您看……我這連把趁手的劍都沒……”


    景元話都沒說完,金色的氣息閃爍,一把長劍落到了景元手中。


    “現在有了,這把劍能根據你的力量改變重量和鋒利程度。”


    淵明抱著胳膊。


    他堂堂混沌星神,能讓你沒有劍?


    忽視了景元控訴幽怨的眼神,淵明看向鏡流:“給你也整一把?”


    “不用了。”


    鏡流搖了搖頭,握緊了支離劍。


    她有很好的劍。


    “那就開始吧。”


    淵明輕笑著走到一邊坐下,順帶著還拍了拍手:“我等著看呢,來吧。”


    景元硬著頭皮舉起劍。


    別說,星神出品,確實是精品。


    ……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景元也不例外。


    不生氣的對練是毫無效果的。


    但是明顯,火氣爆發出來也沒多大用。


    淵明看著那插在樹上正逐漸消散的長劍,撇了撇嘴。


    景元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嗯。”


    鏡流點點頭。


    這大抵是滿意的意思?


    景元看樣子像是鬆了口氣。


    “休息休息。”


    鏡流轉過頭:“我們兩個還有別的事情,你繼續看書吧。”


    “是,師父慢走。”


    景元笑著,直到看著鏡流和淵明一起走遠了才站起身,鬆了口氣。


    ……


    “對了,再過兩天,我要去一趟朱明。”


    鏡流轉頭看向淵明,輕聲說道。


    “我陪你去。”


    淵明輕笑著:“要做什麽去?”


    “去看看我的師父。”


    鏡流呢喃著:“勉強……算是師父。”


    一位影響了她一生,但是她卻從未真正稱唿她為師父的女人。


    “你師父?”


    淵明挑了挑眉:“需要帶些什麽嗎?”


    “她死了。”


    鏡流搖了搖頭。


    “啊……抱歉。”


    淵明動作一滯,輕聲道歉。


    “不需要道歉。”


    鏡流搖了搖頭:“這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很正常的,誰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呢。”


    當時的她甚至沒有感受到悲傷。


    因為那個女子就是那樣冰冷的對待她的。


    這樣,哪怕那女子死掉,她也不會感到悲傷。


    所以鏡流一開始也打算這樣對景元。


    但是她顯然沒做到。


    景元也不是當年的她。


    “陪我去看看她。”


    鏡流輕聲道:“陪我去看看她。”


    ……


    雲上五驍的頒布儀式其實並不算隆重。


    但是羅浮的人員依舊給足了麵子。


    淵明站在台下,看著上麵那五人筆直的站在前麵。


    鏡流站在最中間。


    旁邊是丹楓。


    劍首,龍尊,百冶。


    未來的希望,自由自在的無名客。


    其實淵明一直也挺疑惑。


    白珩似乎什麽稱號都沒有。


    鏡流說白珩不喜歡那些職位。


    太繁瑣,她不喜歡——白珩向來是個自由自在的人。


    而且白珩本身有個天舶司副司舵的位置。


    這個位置就是名譽稱號,天舶司並未設置副司舵。


    相當於是羅浮為了留住白珩的名譽手段。


    景元站在最邊上。


    雲上五驍,四個歸混沌。


    哈哈哈哈。


    阿哈如果知道了一定會笑的停不下來。


    不,沒有如果。


    淵明轉頭,頗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旁邊幾乎控製不住笑容的黑發男人:“至於笑成這樣嗎?”


    “很有意思的好不好?”


    阿哈憋著笑:“巡獵如果知道了說不定會氣瘋的。”


    “他?”


    淵明想了想那個巨大的半人馬。


    巡獵嵐真的會因為這些事情生氣麽?


    他說不定都不知道鏡流是誰。


    那個無情而純粹的星神,心中隻有複仇那麽一個念頭,別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吾等雲騎!如雲翳障空!衛敝仙舟!”


    迴過神時,耳邊是雲騎們齊聲的唿喊。


    雲上五驍的儀式真的沒什麽需要強調的。


    因為除了下麵的那些百姓,其他人都知道,雲上五驍是要衝在最前麵的,這不是什麽值得歡唿的事情。


    第一個衝向死亡。


    當然,雲上五驍那五位就不這麽想了。


    淵明也不這麽想。


    雲上五驍。


    淵明莫名有種一切終於開始的感覺。


    ……


    所謂,天才都是隨心隨性的。


    雲上五驍這幾位天才沒有固定的聚會地點,他們想在哪喝就在哪喝,向來隨心所欲。


    “恭喜?”


    淵明坐在草地上,感受著耳畔吹過,帶著濕潤氣息的風,他舉起酒杯,對著麵前的五個人:“雲上五驍的大英雄們?”


    “嘿嘿嘿。”


    白珩傻笑著:“幹杯。”


    酒杯撞在一起。


    “雲上五驍啊……”


    應星呢喃著:“這名字還挺好聽。”


    “比起這個。”


    景元撐著臉側躺在地上,問道:“丹楓,怎麽突然想到要來這邊了?”


    “景色尚可。”


    丹楓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看向不遠處的建木:“想來,塔拉薩會是咱們的第一站。”


    “我說,氣氛幹嘛這麽低沉?”


    景元撇了撇嘴:“你們四個混沌令使啊,令使啊!”


    “是在考慮你吧?”


    淵明看向景元:“你有沒有想過,上了戰場自己該怎麽辦?”


    “我也不是沒上過戰場。”


    景元撇了撇嘴:“自保我還是明白的。”


    “你之前上的都是小戰場。”


    應星皺了皺眉:“你的腦子應該發揮更大的作用。”


    “當然的,我太知道怎麽保命了。”


    景元自在的晃了晃腦袋,覺得手拄著臉不舒服,索性朝著丹楓腿上一倒:“嘿……要是讓那幫龍師看到我所作所為,怎麽說也得氣的鼻子都歪了吧?”


    “不會。”


    丹楓搖了搖頭,抬頭看向天邊的月空。


    “鏡流流。”


    白珩一隻手搭在應星肩膀上,另一隻手拍了拍鏡流的手背:“你明天是不是要出去一趟?”


    “嗯,去一趟朱明。”


    鏡流點了點頭。


    “那我把你們一起送過去唄?”


    白珩撐著臉:“正好應星也要迴去一趟。”


    “應星也要去?”


    鏡流看向應星。


    “嗯,迴去看看我師傅。”


    應星點點頭:“雲上五驍……我打算迴去報個喜。”


    “那就你們兩個單獨迴去吧。”


    鏡流搖了搖頭,抬手拍拍旁邊那位一直沒說話的星神:“我這有專門接送。”


    說完,鏡流對著應星眨眨眼。


    應星唿吸一滯,輕咳兩聲,有些慌亂的低下頭去。


    鏡流什麽意思,她早就催促過應星了。


    應星老是猶豫,老是擔心被白珩拒絕之後連朋友都做不了。


    之前有壽命這個期限,應星或許還能勇敢點。


    但是現在這兩個人都永生了。


    這事怪淵明。


    鏡流轉頭看向淵明。


    淵明的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


    見鏡流看他,淵明挑了挑眉,金色的眸子倒映出那一縷白發。


    “怎麽了?”


    淵明歪了歪頭。


    “沒事。”


    鏡流湊近了一些:“我聯係星槎也可以。”


    她隻是想給應星和白珩提供一個雙人空間。


    “鏡流。”


    淵明小聲道:“你是不是對星神有什麽誤解?”


    “怎麽了?”


    “我把你送到朱明隻需要一瞬間。”


    淵明輕笑一聲:“你眨眼的功夫,咱們兩個就到了。”


    “是嗎……”


    鏡流眨了眨眼:“我隻是想著還是別太麻煩你了……”


    “你的事情,不麻煩。”


    淵明笑著,舉杯輕啜。


    犯規啊犯規……


    鏡流咽了咽口水,抬手摸摸耳垂。


    “插不進去他們兩個之間的氛圍。”


    白珩撇了撇嘴:“看來隻有咱們兩個了,小應星。”


    “白珩……”


    應星咬了咬牙:“你隻不過是碰巧見證了我小時候的樣子罷了。”


    “那我也見到了。”


    白珩嘿嘿一笑。


    應星撇了撇嘴,像是小孩賭氣一樣不再理她了。


    “小孩子啊應星。”


    白珩抬手勾著應星的脖子:“多大人了生氣還扭頭?”


    “我!”


    應星下意識地應了一句,看到白珩的笑臉時又轉過頭去。


    她一直都這樣笑著。


    真是……


    應星伸手捂住嘴,唿出一口熱氣。


    要了人命了。


    ……


    觥籌交錯間,天色泛起微弱而朦朧的白意。


    這五個人不常喝,但隻要喝起來就沒個時候。


    但是鏡流這次沒有喝醉。


    “都用命途力量抵抗醉意了,是不是有點犯規?”


    淵明看著鏡流,輕笑著問道。


    “要去見她,別喝醉比較好,而且……”


    鏡流斜眼看了看那幾位喝的幾乎失去意識的摯友,輕輕勾起唇角:“不能老是讓你一個人善後。”


    “嗯,倒也不算麻煩。”


    淵明抬起手輕輕勾動,金色的光芒如同螢火一般飄落,附著在那幾人身上。


    鏡流就看見他們緩慢的爬了起來,然後雙目無神地朝著家中走去。


    “那要是被人看到了,該怎麽辦?”


    “看不到,這是我的力量。”


    淵明搖了搖頭:“雲上五驍要是喝成這樣走在街上,影響不好。”


    “嗯。”


    鏡流點點頭表示同意。


    “話說……應星也是要迴去的吧?”


    淵明嘴角一抽:“那他怎麽還喝成這樣?”


    “不知。”


    鏡流搖了搖頭:“不過令使級別的命途力量傍身,他的酒會醒的很快。”


    “嗯,有所預料。”


    淵明打了個哈欠:“現在就走?還是打算吃過早餐再走。”


    “現在就走。”


    鏡流搖搖頭站起身:“到了朱明,快些祭奠完就快些迴來。”


    雲上五驍剛剛成立,鏡流擔心有什麽事情找她,隻打算快些去看完師傅就迴來。


    而且她現在本身就已經不需要吃早餐了。


    都隻是習慣。


    “嗯。”


    淵明點點頭,手中勾起金色的氣息,麵前的空間扭曲破碎,如同水晶被打破的景色。


    空間碎裂,露出一道漆黑的洞口。


    “請進,劍首大人。”


    淵明輕笑一聲,抬手指向那空間裂縫。


    “多謝了,星神大人。”


    鏡流揚了揚嘴角,抬腳邁進空間裂縫。


    淵明隨後跟進。


    空間裂縫看起來很短。


    但是那一頭直通朱明。


    ……


    朱明仙舟和羅浮仙舟有不小的區別。


    一眼望去,住房麵積似乎是不如羅浮的。


    但是朱明的科技看起來要比羅浮先進不少。


    “朱明仙舟是我從蒼城被救出來之後到達的第一個仙舟,我在這裏被醫治了數月才從醫館離開。”


    鏡流輕聲道:“朱明仙舟的技術要比羅浮仙舟精進些,畢竟朱明仙舟的工造司確實名不虛傳,應星也是從朱明求學出來的。”


    朱明仙舟的雲騎軍遺物就在中心洞天旁的那個洞天中。


    這裏鮮有人跡,大部分都是雲騎軍的家人們來祭奠。


    “這個,就是我的師傅。”


    鏡流抬手指向前方的牌位,輕聲呢喃著。


    骨灰盒,上麵鑲嵌著玉兆。


    照片擺在最上麵。


    淵明看了一眼。


    那是個身穿軍裝的女子。


    眉宇間充斥著冰冷的神色,英氣十足。


    整個人似乎都被寒冰包裹,麵無表情,甚至像一個機器人。


    “我剛從醫館出來的時候,臉上,身上,都留下了被劃破或者魔陰化的疤痕。”


    鏡流站在牌位錢,輕聲訴說著,似乎是怕驚擾了亡魂。


    “或許我天賦還算不錯?她甚至沒說要收我為徒,而是直接將我帶到了訓練場上,讓我練劍。”


    “我當時很疑惑,但是心中懷著對豐饒的恨意,也就隨著她的話練了,都沒有一個月,她就要帶我去戰場上打仗。”


    鏡流盯著那女子的臉,似乎是在迴憶。


    【如果你能殺死十隻血眼戰麟,我將視作你完成了第一課。】


    “她是那麽說的,那個時候我才十六歲,身高都沒有血眼戰麟的腿高,那是步離人的戰獸,但是她說,第一課隻有兩種結果,要麽我活著殺死十隻,要麽就死在戰場上。”


    鏡流淡淡道:“我不想死。”


    所以她殺死了十隻,硬生生地殺。


    那一戰之後,她全身上下多處骨折骨裂,皮肉被撕裂,又進了醫館躺了半個多月。


    “我在醫館的半個多月,她從沒來看過我,更沒找人給我捎句話。”


    “我走出醫館,她等在門口,對我說了半個多月來我們兩個唯一說的一句話。”


    她說【準備第二課】


    “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從沒想過上戰場的事情,也沒練過劍,更沒見過這樣冰冷的人。”


    鏡流呢喃著:“或許當初我是恨她的。”


    恨她那樣冷漠無情,恨她對自己毫無關心,恨她在看到自己差點被血眼戰麟撕開脖子的時候卻站在旁邊冷眼旁觀。


    更恨劍,恨這種冰冷而鋒利的東西。


    但是她知道她沒資格。


    “在這個世界上,弱者連恨的資格都沒有。”


    鏡流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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