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昨夜分開之時,海洛伊絲身上又添了好些傷,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滿是血汙。她抬起頭來,額頭腫起,鮮血正順著嘴角流淌。“是諾亞啊,”她勉強擠出笑容,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有、有水嗎?”


    她湛藍的雙眸裏依然充滿生氣,靈能也沒有多少下降,諾亞略微放心。他將她平放在床上,腦袋下墊上好幾個枕頭,又遞上盛有檸檬水的玻璃瓶。她接過瓶子,喝得又快又急,停下來時大口喘息,渾身都顫個不停。


    這副模樣令諾亞的心都要碎了。他輕輕握住海洛伊絲的手掌,才一開口就說不下去:“你……”


    “啊,其實也沒有什麽啦,”她自嘲地笑了笑,“說真的,我運氣不壞,本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諾亞了呢。隻不過,”說著她的雙臂環上他的脖子,“我在那些壞蛋麵前可以表現得滿不在乎,可是說到底我也隻是個女孩子而已,挨揍也會疼的啊……”


    她用力嗅了嗅鼻子,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溢出。


    諾亞握緊拳頭:“都是那幾個家夥幹的嗎?”


    “算了,諾亞,他們……”


    “告訴我,”他的聲音哽咽了,“求求你告訴我。”


    “告訴了你,你又能做什麽呢?他們也隻是些可憐人,不是他們的錯,”她閉上眼睛,倚靠在他的胸膛上,低聲啜泣著,“不過,真的好疼好疼啊……”


    諾亞輕撫她的後背。他的動作已經極盡輕柔小心,可不留神碰到某處紅腫,她還是疼得渾身抽搐。他想起黑袍女孩的包裹,急不可耐地將之打開,從中找到了一小瓶甜夢酒,立刻將整瓶都喂她喝了下去。


    她的精神稍稍好轉了些。包裹裏還有些其他藥品,他一一取了出來。這個時候他有一瞬的猶豫,海洛伊絲立刻看了出來。


    “沒關係的,”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反正在諾亞麵前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點了點頭,默默地將裙服自她身上褪下。纖弱的身體上傷痕觸目驚心,諾亞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他們竟然把她傷成了這副樣子!盡管明知道罪魁禍首是奧刻羅斯,他還是無法抑製對鎮民的憤怒。


    奧刻羅斯說得沒錯,對他們,失望是遠遠不夠的,諾亞心如刀割。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些鎮民此刻出現在牢房裏,自己會做出些什麽來。


    接著便真的有腳步聲響起,諾亞從靈能分辨出是奧刻羅斯。他似乎清楚牢房裏正發生著什麽,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問道:“我可以過來嗎?


    諾亞與海洛伊絲對視了一眼。他為她穿好衣服:“來吧。”


    奧刻羅斯出現在了柵欄外,猶豫再三才開口:“那些你們原本希望拯救的人……”


    “我們現在也希望拯救他們。”海洛伊絲打斷了他的話。


    諾亞在心底歎息。現在還希望拯救他們的,恐怕不是“我們”,他苦澀地想。


    “好吧,”奧刻羅斯說,“他們要求見你。我不願意複述他們的話,所以你還是自己去見一下吧。不過我可以向兩位保證,除了昨晚上那幾位,我沒有再對符石鎮的居民們提出過任何要求,一切都是他們自發的。”


    “他們自發的?”諾亞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他們要做什麽?”


    “你們見到他們就知道了。稍等一下,我這就讓人來抬你過去。”


    “別小瞧人啊,”海洛伊絲搭住諾亞的肩膀,“我有他就足夠了。”


    說著她雙手用力,竟然撐著諾亞的肩硬生生站了起來。諾亞急忙跟著起身,穩住她搖搖晃晃的身軀。


    或許牽動了哪裏的傷口,她輕輕齜了下牙,接著又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對不起啊,膝蓋的傷還沒好,要麻煩你扶我過去了。”


    “你真的能自己走?隻要扶一下就行?”諾亞在她耳邊輕聲問道。表麵上再怎麽裝得若無其事,她的身子依然在不停顫抖,這一點騙不過他。


    “別把我當成小女孩啊,”剛剛還自稱不過是個女孩子的海洛伊絲說道,“結實可以算是我為數不多的優點哩。”


    但這無法說法諾亞。“那你怎麽是被人拖進來的?”他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放心,見到別人之前我會把你放下來的。奧刻羅斯先生,我們準備好了!”


    奧刻羅斯行了一禮——在諾亞印象中,這似乎還是見麵之後第一次。他打開牢房,示意諾亞跟上。


    與大多數監獄一樣,走廊昏暗陰森,牆壁上相隔老遠才有一支火把,其中將近半數早已熄滅。昨天被帶進來時諾亞沒有注意到,走廊兩旁都是形狀、大小、陳設完全相同的牢房,所有的牢房全都空著,不知那些鎮民關押在何處,整座監獄竟然像是專為他們倆準備的。


    通道遠比想象的要長,拐過好幾個彎,陽光突然刺痛眼睛,出口終於出現在了前方。不等見到外麵有些什麽,諾亞便先聽到了陣陣喧嘩與爭吵。他把海洛伊絲放下,她扶著他的胳膊,一瘸一拐地朝前挪動。


    起先幾步最為艱難,不過兩人很快找到了合適的姿勢。她的右腳幾乎不能沾地,左腿也隻能勉強維持平衡,說是扶著她行走,諾亞起到的作用其實遠不止一根拐杖。他負擔了她大部分的重量,也為她的前進提供支撐與力量。


    這樣比起抱著她來要累得多,也慢得多。但他心裏明白,她不想在別人麵前現出虛弱的一麵。怎麽能夠躺著見人?她一定是這樣想的。u看書.uukanshu這是發自內心的驕傲,就是再艱難再辛苦,他也會為她去做。


    奧刻羅斯不著痕跡地放慢腳步,耐心地配合著兩人。終於走出監獄,挖掘場的範圍看起來比昨夜更大了些,太陽還隻剛剛升起,成百上千的挖掘工已經揮汗如雨。諾亞注意到好幾處地方堆著水罐、奶酪和麵包,甚至還有大扇的豬肉、牛肉,成堆的酒桶和酒瓶。在場的士兵不多,從食物和飲料的數量來看,顯然是為那些挖掘工準備的。


    說實在的,這待遇已經不算差了,甚至可以說,相當不錯,在艾格蘭的大多數地方,勞碌的平民們難得能享受這樣的食物。諾亞不禁想起在家鄉,那些和眼前的鎮民們從事向同行當的可憐人,艾格蘭的貴族們對他們可遠遠沒有這樣好。麵包都很少,更別說酒和肉,相反倒是皮鞭和木棍從來不缺。


    萊蒙大人腦袋和四肢中的三肢纏著厚厚的繃帶,坐在樹蔭下的輪椅上監督挖掘工們工作。挖掘場邊的空地上黑壓壓地聚集了一大群老人和孩子,其中諾亞找到了好些熟悉的麵孔。


    “旅行詩人,還記得我昨晚的話嗎?”奧刻羅斯說,“那些鎮民,那些老人和孩子能做出什麽來,那時你是完全沒法想象的。不過現在,你馬上就可以見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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