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八年十一月十七。


    申時末。


    楚帝羋熊逝世。


    廟號毅宗,諡號莊烈。


    無論怎麽說,羋熊執政生涯的前半段,都在致力於興盛楚國。


    實際上,楚國在他手裏,也的確是得到了壯大與發展。


    曾一度碾壓秦國,甚至論綜合國力,在理論上來說,還能滅了秦國。


    但是,造化弄人。


    羋熊的一腔熱血與付出,最終都成泡影。


    其雄圖霸業,自然也就成了空談。


    自嬴淵登基以來,短短幾年,列國便就發生如此這般天翻地覆的變化。


    令人唏噓不已。


    ...


    鹹陽城。


    有楚使飛馬來奏,說是羋熊剛過函穀關,便就死於途中。


    嬴淵聽到這則消息後,也是忍不住輕歎一聲。


    原本,他是想見見這位楚帝的。


    二人也該見一次。


    畢竟做了多年宿敵。


    “陛下,如今羋熊已死,楚國的那個太子,尚在年幼,今後的楚國朝堂,怕是要以那位宰輔為主了。”


    宣政殿中,蔡京先是咳嗽了幾聲,而後緩緩抱拳開口。


    站在一旁的秦檜附和道:


    “陛下,楚國一眾使臣,均已返迴國內,如果楚國將要舉辦大喪,怕是不能前來赴這帝王大會了。”


    嬴淵點頭道:“楚國來不來都無所謂,讓嚴嵩盡快擬個慰問折子出來,不要心疼錢財,因為這人是死在我們秦國。”


    其實,他說出這番話,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就是單純覺得,沒有見到羋熊一麵很可惜。


    然後對方人也死了。


    去慰問聊表心意的同時,也能敗壞一下戶部的財力。


    蔡京與秦檜二人退出宣政殿後,都在就此事議論:


    “蔡相,您說,陛下執意要以我大秦的名義慰問楚帝之死,是不是背後別有深意?”


    “你覺著呢?”


    聞聲。


    秦檜攔在他的身前,小心翼翼地說道:“是不是擔心,有人借羋熊之死生事?”


    秦國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霸主。


    國力蒸蒸日上。


    這個時候,不管羋熊的死,是不是意外,秦國都需要擔負一定的責任。


    若是一個處理不慎,極有可能,會被他人落以口舌。


    然後借著此事為難秦國。


    蔡京微微頷首道:“老朽也是有這個疑慮啊,秦相,這件事情,你需多多費心。”


    秦檜鄭重點頭道:“請老相爺放心,下官定會盡全力,使我大秦能夠不受楚帝之死的影響。”


    如果嬴淵聽到他們的對話,估計要被氣吐血了。


    他就是想簡簡單單上了禮而已,雖然那‘席’是吃不掉了。


    但是,也沒他們想得那麽複雜啊。


    ...


    正午。


    朱棣向嬴淵請辭返迴幽雲。


    後者遂請他與徐妙雲在宮中用膳。


    妲己作陪。


    朱棣心生怯意。


    畢竟,古往今來,藩王就藩之時,經常會出現一些不可預測的危險。


    在去赴宴的途中,徐妙雲站在他的身旁,語重心長道:


    “夫君無需憂心,如今因封賞一事而鬧出的風波,已經暫告一段落。”


    “陛下若是想出手削藩或是對付夫君,早就去做了,何須等到現在?”


    朱棣深以為然道:“你說的有道理,以陛下如今的威望,即使將我等四大異姓王全部處死,也能做得到。”


    赴宴期間。


    嬴淵與朱棣把酒言歡。


    前者笑著開口道:“在大戰未啟之前,朕便聽說,你將幽州整理的有聲有色。”


    “朕率大軍深入晉國腹地時,也順道看了幽州的繁華,絲毫沒有受到戰爭影響,你做得很好。”


    一聽這話。


    朱棣還有些高興。


    畢竟,被千古一帝誇讚,誰人能不激動?


    然而,嬴淵的下半句話,卻將他嚇到臉色蒼白的地步,


    “朱棣啊,你給朕兜個底,這些年來,你管著幽州,有沒有貪汙?貪了多少銀子?如今家中財富,是不是富可敵國?”


    他這就是隨口一問而已。


    畢竟,朱棣要是真有事,錦衣衛、東廠早就調查到了。


    哪還用等到現在?


    可是朱棣很害怕啊。


    別說是他。


    如今這朝堂上,誰不對嬴淵懷有八分畏意?


    餘下兩分,怕還是敬意。


    這時,徐妙雲打著圓場說道:


    “陛下,您若是覺得我家夫君有做過對不起朝廷的事情,您大可以去調查。”


    “若真覺得我夫婦有罪,我們不做這燕王了還不行?”


    這番話,她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


    不得不說,女人做起戲來,當真可稱無敵。


    其實,朱棣但凡說一句有過貪汙這種事情。


    嬴淵都得玩命了賞他,


    “徐姐姐,這是哪裏話?朕隻是隨口一問而已,你們莫要多心。”


    這聲‘徐姐姐’,完全是站在當初自己前身年幼時,徐妙雲經常為前身說話的份上。


    如今,前身即自己,自己即前身。


    一些對自己好的人,其恩德,還是要念上一念的。


    朱棣趁機狠狠瞪了一眼徐妙雲,故作怒嗔道:“陛下說話,哪有你婦道人家插嘴的份?”


    見到這一幕後,妲己在心中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二人唱戲的功夫,倒是少見的很。”


    徐妙雲那邊聽到朱棣怒喝後,也是沒有絲毫猶豫,當即跪倒在地,向嬴淵施以叩首大禮,道:


    “陛下,是臣妾話多,千錯萬錯,都是妙雲的錯,還請陛下恕罪!”


    前半句還是臣妾。


    後半句就是妙雲了。


    可見,沒錯也認錯的態度是誠心的,但是並不想真受罰。


    見狀,妲己將她攙扶起來,握著她的纖纖玉手,說道:“今日是家宴,姐姐就莫要如此了。”


    嬴淵道:“朕沒有怪罪你們的意思,朱棣啊,你當真不願多留京城幾日?等來年開春,可就到了舉辦帝王大會的日子了。”


    屆時,周國、晉國、齊國都會來,至於燕國等國家,他也沒邀請。


    若是對方來的話,固然最好。


    不過,以秦國的影響力,還沒有到那一步。


    但也快了。


    就比如說,曾經的燕國,是不會將秦國這樣的弱小國家放在眼裏的。


    但是隨著秦國版圖的擴張與綜合國力的提高。


    燕國上下,都沒有把握說,一定能夠戰勝秦國了。


    更何況,這還是在晉國很多人才,都流失到了燕國的情況下。


    朱棣抱拳道:“陛下,幽州尚有很多事情未決,臣...”


    話還沒說完,便被嬴淵打斷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一路順風。”


    說到這裏,他已經放下了手裏的碗筷。


    朱棣心中一喜,神情故作正色道:“謝陛下。”


    而後,現場氛圍便就迎來了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功夫左右過去,嬴淵微微皺眉道:“你還不走?”


    朱棣:...


    “再不走,就別走了。”


    嬴淵丟下這句話後。


    朱棣二話沒說,拉著徐妙雲,三跪九叩後,便就此離去。


    他的後背都被驚出一身冷汗,衣衫都是濕透了。


    妲己看著朱棣離開的背影與堪稱速度的步伐,便是感到好笑,


    “陛下,曾幾何時,這位燕王,可是不曾將我皇室放在眼裏。”


    嬴淵冷哼一聲,在心中喃喃道:


    “要朱棣現在還有那想法,可就太好了。”


    “偏偏他現在想做個忠臣,也不學前世曆史上的朱棣擁兵自重甚至是起兵靖難。”


    “真是看見他就來氣啊,要不是他,幽州早就被晉國攻下了吧?”


    這也是為什麽,他讓朱棣趕緊滾的原因。


    朱棣離開京城後,才在車輦中向徐妙雲心有餘悸般說道:


    “今日,多謝王妃解圍,這鹹陽,以後能不來,還是別來了。”


    徐妙雲憂心忡忡道:“夫君,陛下春秋鼎盛,你我都年長陛下十歲左右,若是將來...我們的孩子,能守得住幽州那份家業嗎?”


    聞言,朱棣唉聲歎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總而言之,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對陛下保持忠心,否則,我們死的會更快。”


    說到這裏。


    他掀開車簾,看到距離自己愈來愈遠的鹹陽城,便不由自主的喃喃說道:


    “自陛下收攬朝權的那一刻起,我們便沒了退路,不想當這個王爺?已經太晚了。”


    ...


    武國。


    京兆府。


    原來的武王府,已經成為了皇宮。


    明光殿。


    開國之君武華日常處理政務所在。


    武媚娘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來到此間,想要向武華跪拜。


    這時,武華微微皺起眉頭,竟是親自搬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你這丫頭,已懷了身孕,應當注意才是,為何還要四處走動?”


    聞言。


    武媚娘搖頭笑道:“祖父,他的種,哪有那麽脆弱?”


    武華一愣,旋即開口道:“此次前來,是想問有關帝王大會一事?”


    武媚娘點點頭,“聽說楚帝羋熊死在了秦國,那麽這帝王大會,秦國還能如常召開嗎?”


    武華撫須道:“這一點你無需憂心,那嬴淵有侵吞八荒之誌,萬不會因為一人之死,就暫將稱霸大業擱置。”


    受到周邊各國君主都認可的霸業,才是真的霸業。


    聽到這裏。


    武媚娘略微傷感道:“自上次一別,已有快十月,倒是有些想他了。”


    武華沉聲道:“等這孩子生下來,是姓嬴還是姓武?”


    武媚娘道:“自然是姓嬴。”


    武華盯著自己孫女已經隆起的肚子,開口道:


    “這也無不可,隻是這孩子隻能留在我們武國,有他在,則武國無憂。”


    武媚娘知道他的心思。


    不過,她倒也不反對。


    肚子裏的孩子若是出生,在武國生活,必然能得到一切最好的東西。


    可是...在秦國就不一定了。


    畢竟,嬴淵有皇後,有妃嬪,也有孩子。


    而武媚娘在秦國,毫無根基可言。


    她沉默了片刻。


    思緒迴到了與嬴淵的那一日。


    心中生出幾分哀思與悲愁。


    似有萬般牽腸掛肚,終是盡數化作一滴淚珠,緩緩流過臉頰:


    最易是相知,最苦是相思,最甜是相見,最難是相忘。


    最悲最幸是相遇相遇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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