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黃昏之際,關麟的屋中遠遠就傳來驚叫之聲,驚起幾隻早已在巢中睡下的雀。


    關麟一雙瞳孔睜大,凝望著桌案對麵跪坐著的弟弟關索,“你是說,咱爹又把那些乞丐給抓了?”


    關麟的激動讓關索有些意外。“是啊,父親命周叔暗中盯著那名喚‘二狗’的乞丐,就方才,於山神廟中,將這二狗與其它乞丐一網打盡。”


    “看樣子,咱爹是一定要問出那‘偽造告示’、‘蠱惑人心’的罪魁禍首‘洪七公’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


    關麟眉間略略一蹙,但語氣盡可能的平靜,“那,這些乞丐可招了?”


    “招了就好了!”關索感慨道:“奇就奇在這兒,也不知道這‘洪七公’用了什麽法子,這些乞丐竟是咬緊牙關,一個不說…”


    講到這兒,關索無奈的搖頭,繼續道:“周叔除了探出這‘洪七公’是一位老人家外,其它的一無所獲,你說…這是什麽事兒嘛?什麽時候,這些乞丐變得如此嘴硬,如此有骨氣了?”


    嗬嗬…


    聽過關索的話,關麟就“嗬嗬”了。


    關索感慨乞丐嘴硬、有骨氣,這就相當於帝王感慨“何不食肉糜”。


    話說迴來,五弟養尊處優,豈會明白,在這亂世當中,人命如草芥,食物、衣服、被褥,對於流民、乞丐的意義呢?


    想到這兒,關索用手揣著下巴,陷入了更深層次的冥思之中。


    關麟是講義氣的。


    再加上一切行動的源頭在他這兒,跟乞丐無關,不該讓他們平白受此冤屈。


    隻是。


    儼然,局麵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事兒搞的太大了,有些收不住的味道,甚至“洪七公”這個名字也變得極其敏感,這點倒是頗為難辦。


    唯一慶幸的是,如今,所有人都以為“洪七公”是一個“老人家”!


    “四哥…”


    見四哥關麟若有所思,關索好奇的問:“四哥在想什麽?”


    唉…


    關麟無奈的歎出口氣,不過很快,話鋒一轉,“我在想,咱爹真是臉都不要了!”


    啊…又是這句!


    關索心裏有些犯怵,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麽?


    關麟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你說說咱爹,堂堂一個蕩寇將軍、襄陽太守、漢壽亭侯,怎麽總是與這些乞丐,這些可憐人過不去呢?”


    關麟攤著手,“咱爹真要能找出幕後黑手,也算他厲害,可偏偏找不出,然後氣就往這些乞丐身上撒,咱伯父的‘惟賢惟德’他算是忘了個幹幹淨淨,不行…不能讓他這樣下去!”


    說到激動處,關麟豁然起身。


    關索本低頭聽著,這個話題,他是半句不敢插嘴。


    一邊是四哥,一邊是老爹,這雙方鬥起來,殃及無辜不說,無論他關索站哪邊都是錯。


    可見關麟起身,關索連忙拉住他,生怕他做出啥出格的事兒。


    “四哥,別激動,再說了…一群乞丐而已,與四哥非親非故,當不起四哥如此關心。”


    “我還就要關心了!”關麟挺直了腰板,語氣篤定。


    關索感覺完了,罪己書的事兒還沒說明白呢。


    這下倒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四哥,你這又是何苦呢?”


    “因為…”關麟一把甩開了關索的手。


    他徑直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


    “咱叔父教導咱們的,你都忘了不成,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在咱叔父的教誨下,你哥我一定要做一個像咱叔父那樣‘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做一個與咱爹截然不同的人!”


    說著話,關麟已經走出了此間臥房。


    關索有點懵…


    還是熟悉的味道,還是熟悉拿“伯父”去壓老爹…


    老爹的軟肋,四哥當真是玩明白了!


    等等…關索猛地想到什麽,連忙追到門前大喊:“四哥,這麽晚了你去哪?”


    冷冷的夜風中,關麟的聲音傳迴。


    ——“去向咱爹興師問罪!”


    這話脫口…關索突心頭“咯噔”一響,然後感覺腿一軟,當即一個踉蹌,等他扶著門框站穩,他下意識的伸手就要去扇自己的臉。


    “都怪我…”


    “好端端的說什麽乞丐啊!”


    嘴上這麽說,可關索還是為四哥關麟捏了一把汗,誠如他說的。


    因為“罪己書”的事兒,爹的氣還沒消呢?


    現在,又因為這一幹乞丐…


    “唉”


    …關索長長的歎出口氣。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有一種感覺,做四哥的弟弟太難了…做爹的兒子也心累呀!


    “四哥呀四哥,你就不能…不能讓弟省點心麽?”


    …


    …


    夜已深,東吳的宮殿內,傳出清脆的聲音,是陸遜的靴子踩在青石地板上的聲音。


    入口處,陸遜脫去鞋,左右環顧了一番,方才踏步進入其中。


    這是近段時日以來,孫權第二次單獨召見了陸遜。


    見到這位東吳的國主,陸遜拱手,孫權碧眼眯起,示意他坐過來。


    兩人跪坐於桌案的兩側。


    而桌案上擺放著的是一封信箋。


    準確的說,是一封諸葛瑾發來的信箋。


    孫權示意讓陸遜看過,陸遜粗略的掃過一遍,驚問道:“這信,似乎與白日裏那封不同!”


    “你知道孤,為何放心子瑜去出使巴蜀、荊州?”孫權沉吟了一下,自問自答,“那是因為子瑜是聰明人,也是極其謹慎的一個人。一種信箋是能放在白日裏的朝堂上去說,可還有一種信箋,卻隻能放在深夜時,與心腹之人密談。”


    孫權的話,讓陸遜一驚。


    “臣年少德薄,我東吳文臣如雲,武將如雨,主公緣何獨信小子!”


    孫權站起身執著陸遜的手,“當年公瑾赤壁退曹,比伯言還要年輕,伯言才堪負重,又博古通徹,世居於江東,乃是吳郡四大家族之一,公瑾會背叛孤,可伯言不會!”


    “主公在上,臣必效犬馬之勞!”陸遜感動道。


    孫權卻將陸遜的手按在那封信箋上,他像是刻意為之,食指與中指的位置恰恰指向的是信箋中的一個名字。


    ——“洪七公?”


    陸遜驚問道…


    孫權目光灼灼:“那虛假布告,荊州的人心向背,如今局勢中的一切,全賴此‘洪七公’部署籌謀、運籌帷幄,然子瑜分不清此‘洪七公’究竟是敵是友?孤也看不清楚,故而…孤想請伯言親赴江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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