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格外安靜,眾人皆靜默不語。裴皎然嘴角噙著笑,滿目深意看著賈公閭。此時一陣風吹開了虛掩的窗戶,刺骨的寒風灌進來。吹滅了炭盆裏火,屋內的暖意亦被吞噬的一幹二淨。


    在門口守著的庶仆,連忙重新上前將窗關上,又重新點燃炭盆。在木炭劈裏啪啦的燃燒中,


    “神策軍尚在出征路上。此時處置供軍院院使,有失妥當。豈不是讓將士們寒心。”賈公閭麵露微笑。


    極具侵略性的目光裏裹挾著一抹冷意,裴皎然道:“可如今戶部要交付的物資不是小數目。事關劍南等藩鎮兵的口糧,若供軍院上下不能保證手上幹淨。倘若出現衣糧緊缺,致使戰機延誤。恐怕諸位難辭其咎。”


    裴皎然慢慢捧起茶盞。還好茶雖然被風吹涼,但是尚能入口,“山高路遠,又是冬日,水路不好走,隻能走山路。遇上雨雪天,路上少不得要耽誤。”


    話到此處,賈公閭不至於聽不出裴皎然話裏的意思。南北供軍院這次負責的不僅是神策軍一方,還有出兵的藩鎮。神策軍尚有迴易錢和皇帝的賞賜,但藩鎮靠的是賦稅。這迴朝廷因為實在缺錢,不得不承諾,這次出兵的藩鎮在明年上交兩稅時,可從中自行拿走這次出兵所墊付的糧草和衣料。所謂的三成,也不過是層麵上的讓利。


    右神策軍的戶曹參軍在臨行前,來政事堂見過他一麵。武綾迦雖然給的大方,但同時又給神策軍製定了支用標準。這次從供軍院支走的物資,大約能夠撐三個月。


    換而言之,這看起來遙遙無期的戰爭,實際上有三個月的期限。無論是神策軍,還是藩鎮兵必須齊心協力在三月內擊退吐南聯軍。否則供軍院,乃至身後的戶部度支隨時都有可能不間歇的中斷供給。


    搖頭輕笑一聲,賈公閭道:“裴相公的意思,如果不能處置供軍院的人。神策軍此次出征會大敗?”


    “賈公您問這樣的問題,有什麽意思?”裴皎然唇梢挑起,“現在不動手,難道等來日藩鎮兵衝進供軍院,斬殺供軍院院使時。朝廷再來做出處理麽?”


    她眸中銳意逼人,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思。


    “唉,延資庫的事還沒解決。”賈公閭眼中浮笑,“蘇公,你們中書省還真是人才輩出。一個李敬不夠,又來個裴皎然。這是不把朝堂鬧個天翻地覆,不罷休麽?”


    眼見賈公閭一頂擾亂朝廷平衡的帽子扣下來,裴皎然舒眉冷哂。


    “國有危難。縱然該相忍為國,但也要看是什麽事。朝廷容忍宵小,豈不是寒了前方將士的心?別忘了,涇源軍士嘩變可沒過去多久。”


    “裴相公!”


    賈公閭聲如洪鍾,赫然睜眼。目光銳利地盯著裴皎然。


    其餘人知不知曉,涇源軍士的嘩變是何緣由,他不知道。但他是他明白,倘若沒有這位裴相公刻意支給大方,那兩人又怎會被勾起貪婪之欲,最終引發嘩變。而如今她居然又敢出言提及此事。


    “不過劍南向來和朝廷同心同德,想來也不會因此事和朝廷離心。隻是難免會有怨憤。岑公您覺著呢?”


    被扯進來的岑羲,睜眼看看裴皎然,又看了眼賈公閭。遂道:“賈公,還是處置吧。多事之秋,絕不能姑息此事。”


    聽著岑羲也開了口,蘇敬暉忙道:“可不是。延資庫的賬有問題,保不齊南北供軍院也有問題。他們中飽私囊,反倒是苦了陛下。我等食君之祿,理應為君分憂。”


    餘光斜眄著蘇敬暉,裴皎然暗暗發笑。蘇敬暉此人雖被稱為伴食宰相,但在兩件事上無人能及。說冠冕堂皇的話,沒人如他,對上曲意逢迎,也無人及他。


    “那裴相公得到了供軍院的什麽消息?”賈公閭問道。


    “延資庫是收支不符。供軍院那邊麽,其實說來也不算大事。”裴皎然微喟,“隻不過西南供軍院是被張巨璫義子管著。他居然敢在供軍院內設私庫。朝廷撥給將士們的錢,被他們倒騰來倒騰去的,全落盡他們口袋裏。一來二去的,最難的還是朝廷。”


    “這年頭誰日子不難過?家家戶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即便是陛下,亦有煩心事。”賈公閭意味深長地笑著,“裴相公,你沒有煩惱麽?”


    “我身為江淮鹽鐵轉運使。煩惱的自然是鹽鐵利,能否支撐朝廷明年的支國度用。”裴皎然目光微閃,“總不能每年都從明年的預算裏預支著用。如此下來,國庫豈不是年年空虛,依舊有無數苛捐雜稅加於百姓頭上。陛下的煩惱隻會更重。”


    “諸位意見一致,反倒是老夫不對。”賈公閭無奈一笑,“也罷。裴相公,你和李敬明早一並呈奏疏吧。”


    “賈公您放心。某自然會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呈達天聽。”裴皎然道。


    從政事堂出來時,外麵飄起零星雪花。轉瞬又變成鵝毛大雪。


    裴皎然和岑羲並肩一道走著。


    忽然見一紫袍內侍領著一眾青衣內侍遠遠而來。在雪地上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他如今隻是暫代內侍監。陛下憐他品級不夠,來宮中不過幾年,怕他壓不住底下那些老內侍們。特許他借品。”岑羲感慨道。


    話音剛落,紫袍內侍在二人麵前止步,其餘人也跟著止步。


    “岑公,裴相公。”原正則恭敬作揖。


    麵前的原正則雖然動作恭敬,但眼神卻頗為輕蔑。


    “原巨璫這是從哪來?”岑羲微笑著開口。


    “天氣冷。陛下讓人從內庫翻到兩件千狐裘出來,讓奴婢給太子和吳王送去。”原正則偏首指了指身後的青衣內侍們,“也帶這些新來的奴婢去見見世麵。奴婢還要去向陛下複命,先行一步。”


    說罷原正則領著一眾內侍往前走去。


    餘光窺見原正則從自己身旁走過,裴皎然忽地一笑,“原巨璫這日子過得倒是恣意。”


    聽著這話,原正則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好在身旁的內侍一把扶住他,一個勁地喚著巨璫,詢問其可好。


    “伴君如伴虎,哪有恣意的。”原正則謙恭一笑,“奴婢別的不知。隻知道奴婢頭頂隻有一片天,那就是陛下。雪大,裴相公小心腳下。”


    “這是自然。也盼原巨璫對不起這借品的榮耀。”說完裴皎然朝著岑羲一拱手,“這大雪天,路上泥濘。岑公您也慢行。裴某就先迴中書外省,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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