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已過,將迎風雨。瀲灩春光落在太極宮上空,此時春色正好。薄薄的輕靄浮動在空氣中,晨光籠罩著高大的朱雀門。沉重宮門緩緩打開,身著金甲的金吾衛從門內魚貫而出。


    裴皎然自朱雀街上策馬而來,和煦春陽融化霧靄,灑於其身。她麵似澄江淨練,與物無際。唯有眼角那點朱紅灼目,在漸露樣貌的春陽下,平添幾分妖冶感。而她身上那襲深紫襴袍與她雙眸一樣,深邃且充斥著野心。即便是煦色韶光在此處,也會因遜色而拳拳服膺。


    與人走在一塊的賈公閭,聽見馬蹄聲。駐足迴頭。


    “見過賈公。”裴皎然下馬拱手施禮。眼簾微垂,遮住了暗藏的鋒芒。


    短須白麵,賈公閭臉上笑意深深。攔下了身旁想說話的獨孤忱。直視著裴皎然,目光移到她手上。交叉的手指色如玉,所呈現出的態度也十分謙和,讓人無法挑剔。他忽地揚唇笑了笑。


    “裴相公,可還記得獨孤節帥。昔年你也曾是他治下的縣令。”賈公閭笑道。


    見賈公閭提及獨孤忱,裴皎然舒眉,“節帥是要高升了麽?”


    “想不到短短幾年,你就從一塊下馬石變成了中書侍郎。沒少付出吧?”獨孤忱肆意打量著裴皎然,嗤笑道:“也不知是誰容你這樣放肆而為。”


    裴皎然對獨孤忱的諷刺絲毫不以為意,依舊溫聲道:“隻因皇恩浩蕩,某才能有今日之地位。”


    斜眄她一眸,獨孤忱冷哂。


    話音甫落,鍾聲隨之響起。眾臣依品級站好,等待侍衛核閱門籍後再入宮。


    得以進入朱雀門,裴皎然不緊不慢地走在馳道兩側。時不時和身旁官員說上幾句話。隨著各司衙署將近,同行的官員也相繼辭行,往衙署去。


    等走到承天門的時候,同行的官員已無多少。裴皎然轉頭似笑非笑地望了眼賈公閭,唇梢微揚。待金吾衛搜過身,眾人魚貫而入。


    高大巍峨的太極殿聳立在玉階上,靜靜地俯瞰著每個來者。抬首看著沐浴在春陽下的太極宮,裴皎然唇邊笑意漸深。


    從容地拾階而上,朱紅宮門敞開。眾人放緩了步調跨過門檻,以品階各尋己位坐下。滿座衣冠皆朱紫。


    目光在四周逡巡,裴皎然朝武陵迦點了點頭。絳唇輕啟,無聲吐出安心二字。


    一身柘黃襴袍的魏帝自左廂出,眾臣斂衣叩拜山唿萬歲。


    今日是常朝。除了五品以上的文官外,三省的供奉官皆在此列。


    禦座上的魏帝掃了眼獨孤忱,“獨孤愛卿朕聽說你有事要奏?”


    “臣獨孤忱舉告中書侍郎裴皎然,任晉昌縣令時假借持節之名濫殺朝臣。”獨孤忱冷聲道。


    矛頭直指裴皎然。殿內眾臣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


    “哦?為何之前不見你舉告?”魏帝目光銳利地看著獨孤忱,“你即舉告,可有證據。”


    “臣這次來長安,便將證人一並帶來。眼下人安置在驛館內。”說著獨孤忱躬身,“臣懇請陛下嚴查此事。為枉死者申冤。”


    “陛下時謗殺人。臣身為女子,為官本就不易。如今執掌中書未久,若無故背上濫殺同僚的罪名,深恐與國無益。臣不懼死,隻怕世人誤陛下識人不明。臣願意接受禦史台調查,以證清白。”裴皎然斂衣跪地沉聲道。


    她這話分明是話裏有話。看似是站在陛下的角度考慮,實際上是字字句句都在控訴,讓人覺得她是被冤枉的。執掌中書未久?她要是沒些手段,能把長安鬧得天翻地覆。還能不動聲色地坑張讓一筆。


    賈公閭聽了,隻覺得好笑。望著裴皎然冷哂一聲,“裴相公何出此言。若你真的清白無辜,陛下自會還你公道。裴相公又何必故作姿態,讓陛下為難。”


    聽著賈公閭陰陽怪氣的話,裴皎然兀自解了腰間的金魚袋,捧在頭頂,“陛下臣願意入禦史台,接受推鞫。”


    “既然如此,那便由禦史台和刑部一塊處理此案吧。”魏帝語氣淡淡。


    “臣遵旨。”


    朝會未散,裴皎然便跟著金吾衛離開。去往禦史獄。


    負責押送她的金吾衛一路都十分客氣。就連和當值的侍禦史交待時,也不忘叮囑對方不得用刑。畢竟她隻是被舉告,還有官身在。


    比起其他監獄來說,禦史獄的環境要好上許多。隻是在春日裏,也是格外陰冷。


    推鞫房裏,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窗框灑在牆上。裴皎然盤膝坐在幹草堆上,手旁的小幾上放了堆書。


    這些都是她利用手中權力,加之從前施以的恩惠,換來的小報酬。


    裴皎然手撐著下巴,指尖翻動著書頁。一臉的恬淡閑適,仿佛此刻她不是身在獄中,而是身在自家的書房。


    “吱呀”一聲,門被人打開。


    順著聲音望過去,隻見陸徵站在門口。目露擔憂。


    “陸將軍你怎麽來了?”裴皎然麵上笑容和煦。


    聞言陸徵入內,擱下食盒。四下看了一圈道:“太極殿的事我都聽說了。怎麽迴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陛下已經派禦史去調查此事。在沒確鑿證據前,他們做不了什麽。”裴皎然唇邊噙笑,“陸將軍你不該出現在此。還請迴去吧。”


    “二……裴相公保重。”陸徵轉身飛快地離開。


    等陸徵剛走沒一會,門口又響起腳步聲。


    抬頭隻見甲胄未去的李休璟,攜著一臉不情願的元彥衝站在門口。


    “你小心明日他彈劾你,濫用武力去脅迫禦史。”裴皎然打開先前陸徵送的食盒,從裏麵撚了塊透花糍出來。小口咬下,咀嚼著。


    “多謝元禦史。”說罷李休璟扭頭把元彥衝推了出去。


    元彥衝掃量二人一眸,“就一炷香時間。你倆有什麽話,趕快說。”


    門被猛地用力關上。


    見李休璟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裴皎然懶洋洋地往幹草上一躺,“別這麽看著我。我入禦史獄是最好的法子。要不然被丟去神策獄,對我沒半點好處。”


    知曉裴皎然所言非虛,李休璟在她身邊坐下,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


    “隻是你們商量出的結果。還是你自己的主意?”李休璟俯身喟歎一聲,“嘉嘉,我擔心他們對你棄如敝履。”


    “那就看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別忘了現在的我,非同尋常。”裴皎然眉眼一彎,“你且安心在家等我迴來便是。另外你也得小心,不要讓獨孤忱把你輕易扯進來。”


    她當日是因為要瞞下李休璟離城,摧毀吐蕃輜重線一事,故而才斬殺趙禎。眼下賈公閭他們翻出此事,興許是忘了緣由。


    家字入耳,李休璟眼中笑意漸深。垂首在裴皎然唇上一吻,“我會等你迴來。也請你好好照顧自己。”


    聞言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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