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了思緒,裴皎然麵上浮起笑意。轉身往一旁的梅樹下去,取了擱在一旁的鐵鍬兀自鏟起土來。


    一旁的崔伯玉歎了口氣,“郎君又得鬼哭狼嚎一晚上。”


    “他最近賣宅子不是得了不少錢,也不差這壇酒。”說著裴皎然拾起埋於土中的酒壇,拂開泥封上殘留的泥土,“嘖,阿兄這酒真香。”


    “女郎怎麽知道郎君賣了宅子?”崔伯玉訝道。


    “哦。那座宅子是李休璟買的。他攢了那麽些年的俸祿,都在裏麵。”裴皎然屈指摩挲著泥封,雙眸勾動,“又被罰了一年俸。今年的迴易錢多分他一些吧,免得他覺著我薄待他。”


    崔玉伯一臉愕然,“李郎君他置了宅子給女郎?”


    “嗯。”裴皎然垂眸看向懷中酒壇。


    見裴皎然這番態度,崔伯玉心中多少明白自家女郎是何種想法。她到底不是尋常閨中女子,中書省的副手,她的一舉一動都將影響利益的劃分。尤其李家也並非籍籍無名,一旦聯姻,意味著利益也將麵臨重新分配。她所獲的一切,亦將陷入另外的局麵中。


    正當崔伯玉沉思之際,裴皎然已經抱著酒壇往屋子去。她步履輕快,仿佛並不在意剛才的話。


    泥封一掀,酒香四溢,屋內瞬時被酒香占據。從櫃子裏翻了兩蕉葉凍石杯出來,傾酒入盞。


    琥珀色的液體盛於盞中,散著清甜味。捧杯小啜一口,裴皎然眉宇隨之舒展開。她一口飲著酒,一麵環顧四周。


    裴湛然的居所和其人一樣,都喜歡潔雅素淨的風格。入目皆是銀白紗幔,以及繡著修竹的銀白紗屏風。將屋內分成居室、書閣以及寢居。至少在她記憶裏,兄長的風格一向如此。


    可眼下屋裏,卻多了不少不應當屬於這裏的東西。


    眉宇瞬間皺起,裴皎然道:“阿兄什麽時候換了風格。”


    跟著進來的崔伯玉,微微一笑,“都是李郎君送來的禮物。郎君不想收,但是又想不到理由拒絕。隻能暫且擱在屋裏,等女郎迴來再做決定。”


    摻雜思索的目光在屋內逡巡一圈,裴皎然擱了酒盞。走到書櫃前,隨意取了畫卷在案上鋪陳開。


    “他這是把家裏的東西都搬空了吧。”裴皎然感慨道。


    “連著來了三日。要不是郎君說放不下,隻怕還得來。女郎,您是怎麽想的?”崔伯玉神色複雜地看著裴皎然,“用利益維持的感情,並不能長久,更不值得信任。”


    “我明白。”裴皎然捧著畫卷左右瞧瞧,語調溫和,“這件事我也有分寸。至少會讓感情得到該有的維係。”


    她明白崔伯玉擔心什麽。擔心她將來因為此事和李家的利益,要麵臨重新分配。甚至要讓出更多利益,從而得不到她想要的。可隻要她能夠維持清醒的頭腦,就能把控住利益。


    她來終南山一來是想探聽崔家的意思,二來是來偷酒,順便把李休璟的俸祿給討迴去一點。他好歹也是神策大將軍,手頭上太拮據可沒好處。


    目的達成,趁著裴湛然迴來前。裴皎然飛一般地離開終南山,折返長安。


    偌大的宅子裏依舊隻有她一人。不過因著宅子離國子監極近,能聽到監生笑鬧聲和朗朗念書聲。倒也能抵消宅子的空寂。


    用過膳。百無聊賴的裴皎然,索性坐在樹上聽著路過監生們的對話。監生們討論的話題多和今日所學文章有關。


    隻是走在最後的那位監生,看了一眼四周道:“河西節度使提前迴來述職啦。聽我阿耶說他好像有要事稟告陛下呢。好像是牽扯到了某個不得了的人物。”


    話音入耳,裴皎然眯眸。獨孤忱居然這個時候迴長安述職,還是有要事稟報。手指扣在樹杆上,眼露思量。


    “多半來者不善啊……”


    輕哂一聲,裴皎然從樹梢上躍下。讓獨孤忱迴來,多半是賈公閭的手筆。他一麵放任張讓刺殺她,一麵又密召獨孤忱迴來。看起來是已經不想忍受她在長安攪弄風雨了。但未必能讓他隨心。


    斂去笑意,裴皎然飲了酒。就著廊下的矮榻仰麵躺下,桃花酒的清甜和院裏桃花的香氣織成溫柔的風,將人推入夢中。酒澤沾唇,她翻了個身,側躺著。


    半夢半醒間馬蹄聲和開門聲,一道鑽入了耳中。提醒著她,有人迴來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裴皎然雖然醒了,但不睜眼。背對著來人,她伸手指了指身後案幾上的酒盞。示意對方把酒拿走。


    剛迴來的李休璟看著裴皎然,彎腰拾起地上的薄毯,替她重新蓋上。轉身去拿案上那隻酒盞,酒隻飲了一半。他一笑,就著淺淺的唇印飲完了殘酒。轉身去井旁打水濯身。


    等他迴來時,裴皎然身上的薄毯又滑到了地上。見她雙腿微屈,李休璟迴過味。這小狐狸多半是故意的。


    搖搖頭,李休璟半坐在榻邊。見裴皎然烏發散在枕上,俯下身輕啄她耳珠。手熟練地沿著腰肢一路上滑,掀開春衫。輕而易舉地捕獲到肌膚。


    “涼。”裴皎然聲音裏裹著嗔意,她轉頭不滿地瞪了眼李休璟,“你今日下值晚了。”


    “軍營裏有事耽擱了會。我迴來的也不遲嘛,不是剛好喝了你準備的酒。”說著那剛飲過清甜桃花酒的唇,就沾到了裴皎然唇上。


    “這是在外麵,隔壁就是國子監。等明日禦史怕是就要彈劾你舉止輕浮。”裴皎然手在李休璟胸前一點,唇梢揚起,“你都快把李家家底搬空了吧。李司空居然不嫌你敗家麽?”


    聞言李休璟一笑,握住裴皎然手貼在自己心口。溫聲道:“昔年陸徵為了感謝你,也給你送了不少貴重東西。我怎麽能比不過他?怎麽樣那些東西你喜歡吧。”


    “滿意。隻是我擔心來日李司空問我討債怎麽辦?”裴皎然一本正經地問道。


    “我保證不會的。”李休璟頓了頓,說,“等你有空,我們一塊去把它搬迴來如何?也正好把這裏裝飾一下,省的冷清。”


    裴皎然道:“這個不急。有件事你得知道一下,獨孤忱已迴長安述職。”


    “這個時候述職?”


    “不同尋常,也意味著有危機。明日是休沐最後一日,我去見見崔邵他們。”


    在危機未知的情況下,她得確保大後方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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