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中有雷聲滾來,裴皎然不緊不慢地沿著含光門街走向禦史台。看著將作監對麵的幾處衛所,雙眸微眯。


    神策軍設立之初,南衙尚可和北衙分庭抗禮。可隨著北衙逐漸勢大,且由宦官擔任神策中尉後,南衙的勢力大不如從前,隻剩下金吾衛一衛。原先的衛所也被神策占據。


    穿過神策軍衛所和司農寺,往右拐便是司天台、禦史台、以及宗正寺。相比六部的公廨來說,這塊顯得格外冷清。


    禦史台坐南朝北,門朝北開。是延續前人口中的肅殺就陰的風水論。


    裴皎然緩步踏上禦史台門前的石階。還不等她開口,一吏卒迎麵而來,打量她一會。恭敬道:“可是裴侍禦?”


    聞問裴皎然頷首。


    “崔台主讓您直接去台院找魏台端,不必來拜見他。”吏卒笑著說。


    “有勞。”裴皎然微笑道了句,轉頭往台院的方向走。


    剛踏上廊廡,頭頂一隻青烏振翅從樹上飛向天際,口中發出呱噪的鳴叫。


    “來了。裴侍禦來了。”


    前方有人高聲喊道。


    尋聲望向門口的吏卒,裴皎然挑眉。


    莫不是禦史台的人轉性了?居然能從不苟言笑的冷峭變成笑麵虎。


    不等她開口,一眾聞聲而來的吏卒歡喜地簇擁著她往台院的公房走。


    推開門一緋袍銀魚袋的官員坐在裏麵。見她來了,臉上兩撇山羊胡抖了抖。


    “魏台端。”裴皎然柔柔喚道。


    “來先坐,某同你講講這台院的事。”魏台端指著下首案幾示意她坐下,又喚來庶仆奉上茶水。捧茶道:“咱們台一共六人,除了兩個內供奉的,另外還有四人。分別掌推鞫獄訟、彈舉百僚、知公廨事和總判台內雜事。周侍禦如今丁憂於家中,他原先掌的是推京城中諸司事以及贓贖、三司之事。剛開春其他三人都忙得很,你若是有空記得去拜訪一二。咱們台裏得上下一心。”


    裴皎然點頭。


    “行吧。你且去忙吧。”


    辭了魏台端,裴皎然轉身往知西推的公房去。掌推京中諸司事,所以又稱知西推。


    一吏卒正坐在公房門口煮茶吃炒豆子。看著那吏卒,裴皎然挑唇放緩了步子走過去。屏息站在吏卒身後,饒有興致地望著他。


    他吃得津津有味,並沒有注意有人來了。


    “好吃麽?”裴皎然伸手笑問。


    看著陡然從後伸出的白皙手指,那吏卒嚇得差點噎住,將嘴裏豆子囫圇吞進肚腹後,忙起身道:“上官是?”


    “新來的侍禦史裴皎然。”瞥他一眼,裴皎然微笑,“在禦史台裏吃東西被抓到,可是要被台主責罵的。”


    說罷裴皎然伸手推開了公房的門。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一隻不知怎麽溜進去的青烏收到驚嚇後飛了出來,落在遠處瓦簷上不停地叫喚著。


    “裴散端別見怪,我們禦史台就是烏鴉最多。”吏卒笑著引她入內,為她掌燈。“人家都說禦史台是烏鴉棲息之地,戲稱此為烏台。還有些過分的直接叫禦史們為烏鴉。”


    似乎是想起什麽,裴皎然牽唇一笑。遠在河西的某人上次稱自己為青烏,也並非沒有道理。眼下她的確入了烏台。


    “周散端應該嫌你話多吧。”裴皎然推開窗幽幽道。


    聞言吏卒訕訕一笑,“禦史台裏誰不是不苟言笑的。”


    話止裴皎然挑唇。禦史台的人被外人稱做冷峭也並非沒道理,台中人皆要態度嚴峻,話語尖刻,再以一身氣節剛直,敢於硬碰硬才能勝任肅政彈非的工作。


    這廂吏卒還想同她搭話,三名吏卒捧來一堆書涵擱在她案前。


    “原本裴散端今日第一天陪值,不該安排這麽多事給您。但是因為周散端已經離任三月有餘,公房本就人手不夠,才堆了這麽些文牘沒處理。”為首的吏卒一臉慚愧地看著她,低聲道:“方才請示過魏台端,他說這幾日就勞您處理這些文牘。”


    “知道了。”裴皎然笑著看向他。


    按製初入禦史台者需陪值二十五日,稱為豹直。


    “那小人告退。”


    目送那吏卒離開,裴皎然移目看向身旁的吏卒,“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叫劉勞新。”


    “今夜當值的誰?”裴皎然翻著文牘問道。


    “是知東推那邊的元散端。”


    聽得元散端三字,裴皎然皺著眉:“元彥衝?他還真升官了。”


    “您二位認識?那可太好了,晚上當值的時候有話聊了。”吏卒笑道。


    低頭喝了口茶,裴皎然麵露笑意。


    她想元彥衝應該是恨不得衝過來和她理論一番。雖然她一早就猜到他迴去後會升遷,但是她並不想理會他。


    打發劉勞新退下,裴皎然低頭翻看著手中文牘。知西推的事浩繁且雜,最關鍵的是必須頻繁來往諸司公廨的官員打交道。


    因兩世之故,她不懼怕和他們打交道。但前提得是她自願。


    裴皎然唇邊噙笑翻著文牘,有不妥的以朱筆勾了撿出來擱在一邊。


    兩個時辰後,案上文牘還剩下一大半。抬頭看了眼天色,裴皎然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提著燈往公廚走。


    入了夜的禦史台更加陰冷,頭頂的青烏盤旋不止。提燈而行的裴皎然宛如一縷幽魂,飄到了公廚門口。


    聞著公廚裏飄出來的飯香,裴皎然微笑入內。


    “裴清嘉。”公廚內有人喚道。


    聽得元彥衝的聲音,裴皎然麵上的笑意漸散,“元散端。”


    “為什麽?”元彥衝看著她目露疑惑,“為什麽要這樣做?”


    “元散端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被她輕飄飄的語氣挑起了怒火,元彥衝騰地一下起身,退邁過長案。想要拽住裴皎然衣襟,反被她先一步擒住手腕。


    裴皎然囅然莞爾,“元彥衝,你身為散端毆打同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深吸口氣,元彥衝坐下指著呆愣在一旁的庶仆讓他退下。


    “先把飯食端過來。”裴皎然橫臂攔下了庶仆。


    庶仆看看二人,硬著頭皮端了飯食放到裴皎然這邊,然後飛一般地溜了出去。


    門“咚”的一下關上,公廚內隻剩下她和元彥衝。


    忙了一天的裴皎然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管元彥衝眼中憤慨。拿著筷箸大快朵頤地吃起飯食來。


    食案咯吱作響,不停地抖動。


    斜眄眼手撐在案幾上的元彥衝,裴皎然停箸笑道:“你要是掀了這張桌子,我們就台主麵前見。”


    “你信不信我彈劾李休璟戰時擅離職守。”


    “你可以試試看。”裴皎然扒拉一口飯,頭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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