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南京路哈同大樓。


    通源洋行內。


    井上日昭拄著手杖來迴踱著步,看得出來他很焦慮。


    “井上先生,徐桑那小子,去請了羅伯特做鬆本的辯護律師,還花了大價錢給上海各大報社曝光了這樁兇殺案,要求公審此案。”中村也是憂心忡忡。


    隻有山口滿不在乎:“不要等到公審,直接在看守所弄死他不就完了?”


    井上日昭隻是盯了他一眼:“夜深了,你們先迴去休息。”


    在這個深夜裏,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在武漢八路軍辦事處的伍.豪同誌他們。


    “首長,張國燾他不聽規勸,我們也不必給他留麵子.....”


    “登報申明一下也無不可......”


    “還是不能公之於眾,這樣會讓別人看我們黨的笑話......”


    伍*豪見同誌們都各抒己見,也不阻攔,隻是將目光落在剛收到的一封落款“雲雀”的電文上麵。


    他擔心深入虎穴的“雲雀”,這樣頻頻往八路軍武漢辦事處發報,會不會暴露,更為這封電文上的內容震驚,如果情況屬實,那麽河南那麽多民眾怎麽辦?


    這個月份正是河南那邊要爆發大雨的時節,如果真是“以水代兵”,那給河南民眾該帶來多大的危害?


    去見國軍總裁直諫?


    如果國軍總裁執意如此,那他去見與不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日寇在南京做下那麽慘無人道的惡行,使南京民眾深受其害。


    可現在自己中國人要掘開黃河大堤,就為了保住武漢,而犧牲掉河南數以幾十萬計的老百姓的性命?


    為了自己政權的穩固,國軍總裁就可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就可以把民眾當芻狗,不當人嗎?


    伍*豪同誌將手中電文紙攥得緊緊的......


    他身邊八路軍辦事處的同誌們依然在為張國濤叛黨一事,而爭論不休時,伍*豪同誌已經走出屋子,一個人到了院子裏去透透氣,心裏在想著應該如何將這件驚天大事匯報給延安高層......


    上海法租界。


    從羅伯特的律所出來,徐來看了看滿天的繁星,又思忖片刻,還是先將車裏的那台中波收音機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他想到了還未轉移的麻哥和小伍,把中波收音機藏在那個安全屋裏,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徐來敲門進入小院裏,見小伍和麻哥兩人都是睡眼惺忪。


    麻哥舉起煤油燈:“來哥,這麽晚了......”


    徐來拎著那台中波收音機進了屋:“你們怎麽沒用電?”


    “他還不是怕被發現?這幾天,那些日本浪人老在租界晃悠著。”小伍想想就覺得煩人。


    這下徐來馬上打消了將收音機藏在這裏的想法,分兩個地方藏,比較穩妥,這裏藏個短波管應該沒問題,如果不是專業人員,一般人看到這個小管子,也就以為是廢燈泡裏的一個小配件而已......


    “來哥,什麽時候送我倆出城?”麻哥可不想成天龜縮在這小院子是,無趣得很。


    “還要過段時間。”藏好短波管的徐來看似隨意在房間裏轉悠了一下:“我來就是看看你們還短缺什麽。”


    “謝謝來哥關心。”小伍倒不著急,離開自己生長的地方,他還是很舍不得的,如果......


    “來哥,說句心裏話,要不是是我們哥倆惹上了那些個日本浪人,我們就還在上海生活得好好的,這些日本人簡直太可惡了,明明這是中國的土地,他們卻在這裏橫行霸道,還有沒有天理了?!”麻哥忿忿不平:“來哥,要不,我們兄弟倆就跟著你幹!”


    “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徐來不確定他們是想留下來,目光直視麻哥。


    “我們哥倆雖不知道你是哪方麵的人,但隻要是殺小日本,我就跟著來哥,”小伍也挺了挺腰杆。


    徐來想起自從送走了徐缺,這好再來賭館一直沒有個主事的,一直要鍾良兼差,長此以往,怕也是會讓別人抓住小辮子......


    見徐來一直保持沉默,兩人以為他為難,便也不再吱聲......


    “福州路有個叫好再來的賭館,是我的產業,你們哥倆去那裏先幫我看看館,你們看如何?”徐來觀察著這哥倆臉上表情變化。


    小伍麻哥一聽,馬上如搗蒜般點頭答應......


    徐來想起徐缺,他在重慶那處秘密訓練基地,也不知他能不能接受那種強化訓練?


    可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但願徐缺能在那裏百煉成鋼......


    吉普車開在路上,徐來竟一時不知駛向何方......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這句話又在徐來心底升騰著,直到他又重燃鬥誌......


    吉普車剛迴到馬斯利花園大門口不遠處,便看見一輛黑色別克車停在大門口。


    那不是葉錦元的車子?


    徐來停下車子,掏出香煙點燃,深吸了幾口,看著葉錦元從車裏下來,再繞到副駕駛那邊,將車門打開。


    身著天水碧修身旗袍的趙子悅下了車,兩人有說有笑的到了大門口,葉錦元便止住了腳步,目送她進去......


    徐來掐滅煙頭,扔到一旁的洋鐵皮垃圾桶裏,才發動吉普車緩緩駛到那輛別克車身旁,將車窗緩緩搖下,伸手敲了敲別克車窗:“葉秘書還真是好雅興,這麽晚了還有空送別人的女朋友迴家。”


    “徐大負責人,你都說了是女朋友了,又不是你夫人,我當然有機會。”葉錦元似乎一點也不生氣。


    “可閣下似乎忘記自家的夫人了吧?”


    “謝謝你提醒,我得先迴去了。”葉錦元微微一笑,方向盤一轉,便駛離了大門口......


    徐來迴到家裏的時候,趙子悅已經換上了睡衣,見他迴來了,便遞過一杯茶給他:“剛泡的菊花茶,下火的。“


    徐來一把推開茶杯:“我又沒上火。”


    趙子悅重重放下茶杯:“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你...沒人惹我不高興!”徐來還是又端著那杯菊花茶喝了一口。


    “這幾天你忙鬆本的事,岩井公館的文件稿件都堆積如山了,你再不去處理,我們不知要加班到幾時!”趙子悅發著牢騷:“今天本來打扮一番,要跟洋子去逛街,剛要出門,又來一堆電文文稿......”


    所以說她今日這一身天水碧的旗袍不是穿給葉錦元看的?


    “咳!玫瑰花收到了沒有?”


    “收到了。”趙子悅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菊花茶,慵懶的靠在櫃子旁:“就為了宣誓個主權,你用得著花這些冤枉錢?”


    呃,他能說這本來不是買來送她的?


    當然不能!


    “本來下午是要去岩井公館辦公的,可是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可能這些天都不會去岩井公館。”徐來喝了一口菊花茶,對著趙子悅舉杯稱讚:“茶泡得不錯。”


    趙子悅看著他上樓的背影:“你想累死我們呀,還這些天都不去!”


    剛到二樓玄關處的徐來,扭頭對趙子悅說道:“並非我不想去,而是今天發生的一些事,逼得我不得不這麽做。”


    “什麽事?你說清楚!”


    “我累了,先睡一覺明天再說。”徐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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