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急轉直下。


    雖沒有到咄咄逼人的地步,卻也是烏雲層層、雷雨眼瞅著要來了。


    在這兒伺候的嬤嬤們全看向鄭瑜,以眼神詢問是否該勸解這局麵、或是去尋家中長輩來打圓場。


    鄭瑜遲疑著。


    姑娘們之間的拌嘴吵架,說嚴重也沒有很嚴重,為此驚動長輩是否大驚小怪了些……


    說來,誠意伯府素來很講道理,郡主也從無嬌縱之名在外,即便是氣頭上,亦不會胡亂發作,應當不妨事的吧?


    也就是這些許遲疑的工夫,林雲嫣已經開始說了。


    “鄭琉,那張牌最先在你的坐墊下,雲芳胡牌了,你借著要看她牌的機會,探過身子想把那張牌塞到雲芳的坐墊下,以此當個物證來質疑雲芳出千。”


    舉動被拆穿了,鄭琉的臉色很是難看。


    林雲芳望著她:“原來,你不是弄錯了,而是處心積慮害我。鄭琉,我哪裏對不起你了?”


    “你別血口噴人!你是郡主你厲害,但你不能這麽汙蔑我!”鄭琉深吸了一口氣,與林雲芳道,“你問你姐姐去,你到底哪裏對不起我了,以至於我要這麽害你?”


    林雲芳皺了皺眉頭。


    細細的柳葉眉蹙著,麵有疑惑之色,全衝著鄭琉。


    她又不傻,最初時反應不過來,之後林雲嫣把局麵穩住了,她那因急於解釋、澄清自己而焦躁的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那些一問一答,是姐姐在詢問鄭琉,也是替她在梳理思緒。


    她明白了事有隱情,而心底裏那一絲“不會被捅刀子”的僥幸也在林雲嫣直指中心後徹底滅了。


    她就是被鄭琉捅了刀子。


    她隻是不理解,好姐妹長好姐妹短了好幾年,她自問認真對待了這份友誼,為何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鄭瑜攔在了鄭琉跟前,沉聲問道:“郡主口口聲聲說阿琉沒有雲芳妹妹出千的證據,那郡主就有阿琉陷害的證據了嗎?”


    林雲嫣對鄭瑜的反應並不意外:“你問你妹妹去,她怎麽就沒有拿穩那張牌、反而掉地上了。”


    鄭瑜聞言,不由轉頭看鄭琉。


    鄭琉的唿吸一凝,猛地憶起當時狀況。


    是了,她的手突然麻了下。


    思及此處,鄭琉忙用左手去捂自己的右手背。


    邊上伸出來一隻玉手,輕輕一抬、一架,擋開了鄭琉的左手,而後那隻手又落下來,扣在了鄭琉的右手腕上。


    “看看這是什麽印子?”林雲嫣握著鄭琉的手腕,“你們大可看看她的手背。”


    鄭琉沒料到林雲嫣會突然動手,此刻再想掙紮已經晚了一步。


    明明林雲嫣看著纖瘦,力氣卻不小,鄭琉使勁兒都沒有掙脫。


    “你給我放手!”她忍不住尖叫起來。


    林雲嫣理都不理她,甚至使了巧勁兒,借著鄭琉掙紮的力道把人又往前帶了兩步,將她的手背帶到了鄭瑜與朱綻的麵前:“看仔細些,就是這兒。”


    “是個印子?”朱綻思索著,“像是叫什麽東西砸了下?”


    印子明明白白就在。


    哪怕沒有那麽紅,鄭琉的膚色也沒有那麽白皙,但肉眼可見。


    那麽多人在場,鄭瑜也不能睜眼說瞎話:“我看著是叫蟲子咬了似的,隻是我也不明白這算什麽證據。”


    林雲嫣鬆開了鄭琉。


    鄭琉還在掙,那廂卸了勁兒,她沒防備,往後踉蹌了幾步,得虧嬤嬤眼明手快才扶住她。


    “你太過分了!”許是知道局勢越來越不利,內心裏的惶恐終於上了上風,眼眶再也盛不住淚水,鄭琉喊道,“這裏是我家,你們來做客還這麽欺負我,這就是你們誠意伯的家教?”


    “雲芳,”林雲嫣的嘴唇微啟,卻是與妹妹說話,“把桌底下另一樣東西撿出來。”


    這時候,林雲芳自然是姐姐交代什麽她就做什麽,二話不說蹲下身去,往地上找了找:“有什麽東西嗎?我沒看到、哎,有顆花生仁。二姐,除了花生仁沒別的了。”


    “就是花生仁。”林雲嫣道。


    林雲芳應聲,小心撿了花生仁,起身後要交給林雲嫣。


    林雲嫣沒有接,示意妹妹拿給朱綻:“喏,先前我注意到鄭琉想往雲芳這兒塞東西,我當時不知道她捏了什麽,隻是下意識地拿手裏的花生仁丟她的手。


    沒想到,丟下來一張牌。


    這牌若真的塞到了雲芳坐墊下,鄭琉再來指責雲芳出千,那我們姐妹兩人今兒可就說不清了!”


    朱綻微微頷首表示認同。


    鄭瑜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看朱綻反應,朱綻已然接受了郡主的說辭,雖還沒有認定鄭琉陷害,但也信了八分,隻等兩方之後誰能再下一城。


    看田菁反應,田菁忐忑又緊張,她固然會向著表姐們、與她們站在一起,可對眼下局麵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其他姑娘們,她們湊在一起輕聲嘀咕著,大抵也與朱綻的想法類似。


    即便是鄭瑜自己……


    她都忍不住疑心鄭琉。


    見鄭琉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鄭瑜隻好硬壓下懷疑,繼續硬著頭皮堅持道:“這不算證據,花生仁恐是恰好掉在地上,不是郡主……”


    “朱姐姐看看,”林雲嫣打斷了她的話,隻與朱綻道,“花生仁上頭應是有道痕跡,我先前撚著玩了好一會兒,按說是留了個指甲印。”


    朱綻一聽這話,捏著花生仁仔細觀察:“是有道印子。”


    林雲嫣伸出右手,將拇指朝著朱綻:“你比比對不對得上,證據嘛,就要嚴絲合縫,我沒有胡說我不怕查驗。”


    朱綻也想弄得清楚些,很配合地比了比:“我覺得是對上的,你們誰再來掌掌眼?”


    鄭瑜緊攥著手心以穩住搖搖欲墜的心情,也去看了眼。


    不說嚴絲合縫,也是分毫不差。


    事已至此,還能嘴硬什麽?


    不如先低頭賠禮道歉……


    “我代阿琉……”


    “代什麽?”鄭琉兩步上前,一把推開了鄭瑜,衝林雲嫣喊道,“照你說的,你突然間發現我動作,你手比腦子快直接砸了花生仁。那麽短的工夫,你瞄都不用瞄嗎?何況我的手是在動的,朝著林雲芳的坐墊去,不是停著,你怎麽能砸得這麽準呢?”


    幾句話中,滿是鄭琉的激憤。


    林雲嫣卻是笑了。


    那是鄭琉在那一瞬見識過的笑容——明晃晃的嘲笑。


    林雲嫣一字一字道:“來,手拿出來,我再砸一次,看看準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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