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雪厚。


    野鹿飛奔,鮮血不住滴落,漸漸力竭,速度越來越慢,身子搖搖晃晃。


    跟著它的李邵抬手,又要補一箭,卻叫身邊的侍衛攔了下。


    “怎麽了?”李邵問道。


    侍衛指了指前頭更深處:“您看,還有一頭。”


    李邵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那兒還有。


    “這頭鹿已經是囊中之物了,”李邵道,“我們追那頭去。”


    說完,他招唿了侍衛們繼續向前。


    李渡沒有急著追上去,隻交代身邊人道:“去照顧好太子,別叫他涉險。”


    一時間,大部分的人手都跟著李邵離開。


    李渡驅馬慢慢靠近了那頭傷鹿,定睛看著它垂死的掙紮,直到力氣耗盡、一動也不動了。


    親隨下馬去,拎起鹿頭,手上施勁,把死鹿放到了馬背上。


    李渡歎了聲:“這鹿不錯。”


    內侍忙附和道:“確實不錯,您看那兩條腿肥厚又結實,烤得之後味道一定極好。”


    李渡笑道:“我說它的脾氣,受傷了就往家裏跑,省了太子再尋鹿蹤的力氣,買一送一。”


    內侍道:“您說得對。”


    “走吧,”李渡道,“去看看太子獵到了另一頭沒有。”


    李邵還沒有得手。


    這一次,他準心不再,拉了三弓都與那鹿擦身而過,反倒是嚇得那鹿拔腿就跑,鑽進了林子深處。


    也就是積雪容易跟蹤,才沒有丟失那鹿的位置。


    李邵越跟越急,之後幾箭都是未曾拉滿就鬆了弦,長箭破空力道不足,半道就墜了。


    見他如此,李渡道:“越急越亂,這兒叫侍衛跟著,太子不妨隨我換個方向,快馬從前頭圍它。”


    李邵應了聲“好”,揚了馬鞭。


    說是他跟著李渡,不如說是李渡跟著他,馬蹄踏起積雪,沫子紛飛。


    李邵繞到了鹿的前側,橫弓想射,試了幾次,都很難瞄準。


    李渡見狀,喚了親隨一聲。


    那親隨會意,長弓拉滿,射出一箭,正中鹿頭。


    鹿瞬間倒在了地上。


    李邵拉住馬繩,漸漸放緩速度,轉頭看著李渡。


    李渡道:“再往前頭去,就不好快馬前行了,鹿靈活,恐是要跑脫了。”


    李邵聞言,往前看去。


    那兒樹木漸漸繁密,馬匹施展不開,是他以往狩獵很少會去的區域了。


    比起讓獵物溜了,那還是打了好。


    “伯父身邊的人,騎射很不錯。”李邵道。


    李渡道:“他正值壯年,手上力氣自然不缺,太子再操練幾年,也能更進一步。”


    李邵就是隨口一說,也不在乎誰強誰弱,他更關心那兩匹鹿。


    等侍衛去把鹿搬迴來的工夫,李邵問李渡道:“說起來,先前忘了問,伯父以前怎麽與兄弟相處的?”


    迴答他的,先是一聲笑。


    而後,李渡眯了眯眼:“殿下這麽一問,倒叫我感慨上了。


    我那大皇兄、已故的定王,他較我們都長了幾歲,為人和善,是位優秀的長兄。


    與他一比,我身為二哥,反倒不是弟弟們的好榜樣。


    不管老三、老四最後鬧成什麽樣子,小時候我們還是很親密的。


    隻是沒想到,父皇駕崩前的那一兩年會出那麽多事。


    不過,也是逃不開吧,皇家父子兄弟,十有八九,最後會成為那個樣子。”


    說著,見另一頭鹿也抬迴來了,李渡便沒有繼續往下說。


    李邵過去仔細看鹿,對今日的收獲頗為滿意。


    先前策馬疾跑一段,身子跑得滾燙,冷風吹著不覺寒意、反而十分神清氣爽。


    他用力拍了拍肥壯的鹿臀,道:“這就迴宮吧。”


    李邵風風火火,催著人迴去。


    “你得手了,我還未曾拉弓,”李渡道,“我再晚些走吧。”


    李邵摸了摸鼻尖。


    他特特把伯父叫來林場,伯父不拉一弓就迴去,確實也沒有意思。


    可一上午忙著追獵物,等迴宮處理鹿肉、上火炙烤,還得花費一番工夫,如果不抓緊一些,今晚上這烤鹿怕是上不了桌。


    李渡揮了揮手,道:“太子迴去吧,等下記得送條鹿腿給我。”


    “等我烤好了,就讓人送去伯父府上。”李邵滿口應下。


    李邵一走,侍衛內侍跟著去了一大半。


    李渡也不著急,慢慢悠悠催馬走著,往更深處轉了一圈又出來,直到離開都未張弓。


    圍場外,宮人們都在這兒等著。


    見李渡帶人迴來,紛紛打起精神迎接。


    李渡下馬,有人牽馬走了,有人奉上冒著熱氣的幹淨帕子。


    摘下了皮製的手套,李渡拿帕子擦了擦手,踩著腳踏上了車,靠著引枕坐著。


    內侍跟上來,端了熱飲子給他,嘴上問:“太子殿下觀政,和輔國公能平和相處嗎?”


    李渡小口喝著,淡淡睨了內侍一眼。


    內侍垂下眼,不再多言。


    半晌,李渡喝完了,道:“聖上一廂情願罷了。”


    另一廂,急匆匆迴到宮裏的李邵先使人去禦書房與慈寧宮報信,而後到了禦膳房,親自剝皮砍腰,鋪好了料上火烤著。


    四條腿肉,父皇、伯父、皇太後與皇貴妃,分了正好。


    其餘部分便讓底下人都分了。


    兩頭鹿,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烤得了,李邵親自送去禦書房。


    曹公公高高興興備酒,替父子兩人滿上,聽太子說今日獵鹿經過。


    慈寧宮裏,皇太後品嚐著鹿腿,連連點頭。


    還是肉香啊!


    油脂豐厚,滿口留香。


    “上次雲嫣吃得那叫一個香,知道哀家饞,她還故意來招哀家,”皇太後笑著道,“今兒她不在,哀家獨飽口福。”


    王嬤嬤道:“也不曉得郡主今兒晚上吃什麽,香不香……”


    皇太後嘴上說歸說,心裏還是惦記著林雲嫣。


    想到雲嫣前迴為了饞她,捧著羊排啃那可愛樣子,皇太後道:“這麽大的鹿腿,哀家也吃不完,這塊肉厚,趕緊割了送去誠意伯府。”


    小於公公依言,把肉都片好裝盤,讓人抓緊送去。


    林雲嫣卻不在府裏。


    她在桃核齋的後頭院子裏,捧著何家嬤嬤燉煮的濃湯,嚐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眉心蹙著,卻沒有放下碗,甚至喝完了又添上一碗。


    徐簡看在眼中,微微挑了挑眉:“倒也不用喝得這麽辛苦。”


    小郡主嘴巴挑、卻不是偏,何家嬤嬤手藝好,總不至於她喝在口裏成了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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