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迴許國公府,後院裏一片哭喊之聲。


    國公夫人腦袋嗡嗡作響,呆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


    丫鬟婆子們都沒有來勸解她,倒不是能不能勸進去的事兒,而是顧不上。


    因為老國公夫人哭天搶地,又砸東西又罵人,若不攔著些,隻怕是要出事。


    許國公渾渾噩噩迴府,渾渾噩噩來見母親。


    邁進次間,一腳險些踩在碎瓷片上,嚇得他一個激靈迴過神來。


    再看到一片狼藉景象,他忙上前道:“您這是做什麽?”


    國公夫人有了主心骨,也清醒了幾分:“軻兒呢?剛聽人來報,說是要流、流三千裏,國公爺,這……”


    一聽到“三千裏”,許國公的心也沉了下去,哽咽著道:“聖上定的。”


    啪的一聲。


    一隻茶盞又碎在了許國公的腳邊。


    “那你就這麽迴來了?”老國公夫人指著兒子道,“聖上是受了順天府那幫人蒙騙。


    嬤嬤們去聽了那什麽堂審,單慎那小人胡說八道、蠱惑人心!


    那群老百姓就是來看熱鬧的,他們分得清什麽好賴,光在那裏拱火!


    叫我說,那斷腿的前腳進了順天府,後腳他們就辦這案子,分明就是串通了,全是一丘之貉。


    你這個當爹的,見兒子受大冤,就這麽悶聲不響地迴來了?


    你應該向聖上闡明真相!


    可你做了什麽?膝蓋這麽幹淨,你在禦書房外跪了嗎?額頭也沒點傷,你在禦前使勁兒磕頭了嗎?


    你怎麽敢就這麽迴來!”


    一頓罵,罵得許國公眼冒金星。


    母親語速快,他打斷不了,因著平日習慣,他也不會貿然打斷母親,可現在這一通……


    “闡明真相?真相是什麽?”許國公揮開了想要勸和的國公夫人的手,厲聲道,“真相就是軻兒蓄意謀害誠意伯府。


    您竟然還堅持他是清白的,您把聖上當什麽人看?


    聖上隻處置軻兒,已經給我們留了臉麵,您繼續鬧,您是要把一家老小全鬧進去是嗎?


    一屁股的爛泥,擦都擦不幹淨,我替他去跪著、去磕頭,您是想看我跪在菜市口被砍頭吧?


    就跟他們朱家一樣,全砍了!”


    老國公夫人何曾被如此頂撞過?


    抓起拐杖,便要往不孝子身上打去。


    國公夫人見狀,拿身子擋了,連挨了好幾下,痛得眼淚直往下落。


    可一想到小兒子,她還是咬著牙、忍痛道:“國公爺,真沒有辦法了嗎?”


    許國公上前,從老夫人手中奪下拐杖。


    深吸了一口氣,他與婆媳兩人道:“聖上的意思很明確,我們若是拎不清,朱家就是前車之鑒。


    母親,您除了軻兒,還有其他孫子;還有你,你也還有其他兒子。


    隻有軻兒是心頭肉,其他人的死活都不管了?”


    因著了解老母親的性格,許國公又與妻子道:“你多陪一陪母親,我要去寫自罪書,之後閉門思過。家裏也都拘束住,除了采買的,少出門去,不要再生出其他事情來。”


    國公夫人淚眼婆娑。


    她聽得懂丈夫的意思。


    陪著老夫人,其實是管著老夫人、扣住老夫人。


    許國公先出去了。


    老國公夫人癱坐在羅漢床上,整個人像被勾走了魂魄似的。


    趁著她發愣的當口,丫鬟們趕緊把一地狼藉都收拾了。


    國公夫人心力交瘁間,聽見了婆母口中念念有詞,她聽不清楚,隻能湊上去分辨。


    “怎麽會和英國公府一個樣呢……”


    “他們老朱家幹的是砍頭的勾當,我們軻兒不過是倒了幾桶水而已。”


    “聖上竟然判得這麽重!”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去慈寧宮,去見皇太後。”


    “我還有好些老姐妹,我要讓她們幫忙,一塊去皇太後那裏說說,請聖上收迴成命。”


    國公夫人聽到這些,心沉到了穀底,道:“您別這樣,我知道您心裏難受,您疼軻兒,我也疼,國公爺肯定也是一樣。


    他說沒辦法,一定是真的沒辦法了。


    您求到皇太後那兒,皇太後還能為此與皇上起分歧嗎?


    到時候,皇上隻怕更煩我們。”


    老國公夫人扣著兒媳的手,又道:“我去求誠意伯府呢?她小段氏不是溫良和善嗎?隻要她鬆口,讓郡主去求皇太後……”


    國公夫人歎息一聲。


    她記得很清楚,中秋之時,西宮門外,那麽多外命婦都在場,婆母當麵罵誠意伯府老夫人“鳩占鵲巢”,別人能不記恨?


    更何況,軻兒還險些害了人家孫女性命……


    一整天工夫,老國公夫人絞盡腦汁,想了各種辦法,卻都沒有成行。


    國公夫人保持著最後一份理智,沒有讓婆母邁出房門一步。


    等老夫人鬧不動了,又讓另兩個兒子來勸解。


    翌日上午,老國公夫人總算見到了蘇軻。


    聖上親自判的,各方手續極快,午前便出發。


    城門口,老夫人抱著蘇軻哭得傷心,蘇軻扶著祖母,亦是嚎啕大哭。


    “您千萬保重身體,不要一直牽掛我,孫兒不能再孝順您了。”


    “祖母舍不得、舍不得啊!”


    不遠處,馬車之中,林雲嫣慢悠悠喝著熱飲子。


    隻看眼前場麵,還真是“感天動地”。


    不少百姓指指點點著,神色之中多有動容。


    這不奇怪。


    他們笑話蘇軻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卻感慨這份祖孫情誼,再者,外人也確實不曉得許國公老夫人是何等不講理的脾氣。


    隻會想著,這位勳貴府邸的老夫人,在人前哭成這樣,確實是一位慈愛的老祖母。


    身旁,洪嬤嬤一臉氣憤。


    林雲嫣偏過身子,低聲與她交代了幾句。


    洪嬤嬤忙點了點頭,掀開簾子,踩著腳踏下車,走到那對祖孫不遠處,黑沉著臉看著。


    邊上,有人認出了她。


    “是誠意伯府的嬤嬤吧?”


    “就是她,昨兒堂審,她出來說過事情經過,她當時就在馬車上。”


    議論聲中,許國公老夫人轉頭看了過來。


    她不認得洪嬤嬤,問蘇軻道:“那林雲靜身邊的?”


    蘇軻答道:“記得是她那寡母身邊的。”


    聽了這個答案,老夫人頓時來了氣:“你來幹什麽?你們害我孫兒還害得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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