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彬的葬禮是沈家人操辦的,沈家旁支眾多,那天來了很多人。


    初春的小雨浸濕了石碑,黎知晚遠遠望著墓碑上的照片,隻覺得這些天像是一場夢,至今都不敢相信他會意外離世。


    顧禹謙站在她身側,一言不發,目光落在墓碑上許久,又看了看沈彬的大伯。


    這一場葬禮,讓沈家太多人心安了。


    他前腳去沈家拜見沈老爺子,沈彬緊接著就出了意外,很難不讓人懷疑。


    果然葬禮結束後沒幾天,顧禹謙安排的人就查到了沈彬去世的實情。


    他的車在開出賽道的前十五分鍾,被沈家人動過手腳。


    人是他大伯特意安排的,根本就沒想過讓他在賽場上活下來。


    收集到所有證據後,顧禹謙在三月中旬以個人名義將沈彬的大伯沈成峰告上法庭。


    案件證據鏈完整,沈成峰在三月底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五年。


    沈成峰入獄沒多久,沈老爺子身體很快就垮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兩個兒子先後入獄,最疼愛的孫子也在家族內鬥中離世。


    如此大的打擊,年輕人都未免經受得住,更何況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最終於四月底因病離世。


    沈老爺子離世後,沈家旁支親屬便直接撕破了臉麵,明目張膽的爭權奪利,龐大的沈氏集團麵臨著分崩離析的困境。


    整個五月,沈家的醜聞被媒體頻頻曝光,百年世家在家族內鬥中轟然倒塌。


    黎知晚和顧禹謙在那幾個月裏聚少離多,兩個人默契的都沒有談起過沈彬的事,甚至一起吃飯的次數都很少。


    黎知晚忙著備考,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學習刷題,而顧禹謙來往於各大城市出差,他們似乎都在用忙碌的方式,讓自己避免悲傷。


    人一忙起來,就不容易想起難過的事。


    但黎知晚每天去花園裏給花澆水時,都會有幾分鍾的晃神。


    就連刷題停頓的幾秒裏,她的手心都會莫名的發涼,像極了沈彬死前握著她手時的溫度。


    每當這時,她都會去洗手間,將手浸泡在熱水裏緩一會兒,等涼意散盡,她才能重新坐在書桌旁學習。


    時間慢慢定格在那年的六月,沈彬去世的三個月後,許芷晴在京北醫院進行了眼角膜移植手術。


    沒有告訴她眼角膜的捐贈者是誰,醫生隻說是一位車禍不幸離世的年輕人。


    許芷晴做手術那天,楚菁在國外參加學術交流會,在醫院手術室外等待的除了她父母,隻有黎知晚和魏簫。


    手術做完後,醫生從手術室出來摘下口罩,說:“手術很成功,這幾周好好照顧患者,按時換藥,複明希望是很大的。”


    許芷晴的父母激動地落下淚來:“謝謝醫生。”


    魏簫同樣雙目通紅的向醫生道謝。


    黎知晚懸著的心放下來。


    他們將許芷晴推迴病房後,魏簫看了看病房上沉睡的她,忽而看向黎知晚:“能出去聊一會兒嗎?”


    黎知晚不知他是何意,但還是點了點頭,邁步走了出去。


    魏簫跟著她的腳步走出去,兩人站在病房外的長廊。


    他開門見山的說:“眼角膜是沈彬捐的這件事,能別告訴晴晴嗎?讓你其他朋友也別說,行嗎?”


    黎知晚看著他,雖然隱約猜出來一點原因,但還是問道:“為什麽?”


    魏簫笑了下,麵色平和的解釋:“沈彬已經死了,難道要告訴晴晴,讓她後半生一直念念不忘,然後活在愧疚裏嗎?”


    “新聞報道他去世的那天,晴晴哭了很久,兩三天都沒吃什麽東西,現在告訴她眼角膜是沈彬的,她接受不了的。”


    “與其讓她活在對沈彬的思念裏,不如讓她一直以為沈彬沒為她付出什麽,好讓她徹底死心。”


    黎知晚聽完他的話,沉默著沒應聲。


    魏簫苦笑著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原因,她要是知道眼角膜是沈彬的,我和她之間…就沒有可能了。”


    “我不可能爭得過一個死去的人。”


    “黎知晚,愛是自私的,我不想我和晴晴以後在一起了,她心裏還有一份位置留給沈彬,思念和感激也不行。”


    黎知晚在他的話語裏輕輕點了點頭:“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她。”


    她說完後,就轉身邁步離開。


    魏簫卻在她轉身那一瞬間,喚住了她。


    黎知晚迴身問:“還有事嗎?”


    魏簫站在他麵前,平聲說:“我記得以往顧總再忙,你出門他基本都陪著你的,今天怎麽沒來?”


    黎知晚:“他去海城出差了。”


    魏簫笑了下:“你跟他打個電話吧,他未必真的是去出差了。”


    黎知晚疑惑的看向他,聽到他溫聲說:“上周你們一起來醫院看晴晴時,在病房裏待了半個多小時,你們連手都沒牽過。”


    “我記得沈彬去世前,你們每次來醫院時手像是粘在一起似的。”


    黎知晚聞言愣了一下,魏簫笑了笑說:“我走了。”


    那日黎知晚走出醫院時是傍晚六點半,她給遠在國外的楚菁迴了條微信,【芷晴的手術很順利,醫生說複明的希望很大。】


    發了這條微信後,她給顧禹謙撥去了電話。


    那邊接的很快,聲音和往常一樣溫柔:“晚晚,怎麽了?”


    黎知晚低頭看著路邊草坪,聲音有些低:“沒什麽,芷晴手術做完了,挺順利的。”


    顧禹謙:“那就好。”


    黎知晚嗯了一聲,問:“你還在海城嗎?什麽時候迴來?”


    “嗯。”顧禹謙停頓了一下說:“我明早迴來。”


    黎知晚:“我想現在去找你,可以嗎?”


    “我想你了。”她聲音很輕:“我們很久沒好好聊過了。”


    顧禹謙聞言,沉默了幾秒才說:“我…沒在海城。”


    “我在西江別墅。”他說。


    那天,黎知晚開車到西江別墅時天色已黑,襯得別墅外的廊燈格外明亮。


    門是開著的,別墅裏一盞燈都沒亮,她是在另一側的地下車庫找到顧禹謙的。


    他穿著黑色的寬鬆襯衣和西褲,半彎著腰擦車。


    車庫裏的一排排賽車都是沈彬這些年開過的,這裏很多賽車黎知晚都見過。


    她腳步很輕的朝他走過去。


    在她走近後,顧禹謙才轉身看她。


    兩人離的很近,黎知晚仰頭就能看清他眼睛很紅。


    自從沈彬去世後,她沒見他落過一滴淚。


    陳季川哭的最兇,陸元時同樣如此,就連聞玥的傷心都非常明顯,唯有顧禹謙全程一滴淚都沒有落。


    包括沈彬葬禮上,他都沒有哭過。


    此刻,黎知晚注視著他通紅的眼睛:“你為什麽騙我說去了海城出差?”


    顧禹謙放下手裏擦車的毛巾,低頭說:“…不想讓你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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