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三上半年時,黎知晚和俞秋雨參加了京北日報的秋招,一周之內兩人均收到了實習通知。


    她將這個消息告訴路陽時,路陽迴了她條微信【我本來準備直接介紹你去京北日報實習的,沒想到你比我預想的要厲害。】


    京北日報的實習機會十分難得,每年畢業招聘會上,京北各大985本碩擠破腦袋,都很難成功入選。


    但黎知晚和俞秋雨憑借優秀的履曆成功入選。


    路陽替她高興,還在入職前請她吃了頓飯。


    他性格謙遜溫和,相處起來沒有老師的架子,反而更像兄長。


    十月中旬時,她和俞秋雨正式開始實習。


    由於是剛入職的新人,報社安排了一個師姐帶她們。


    師姐叫馮苒,也是京大畢業生,有六年工作經驗。


    報社的工作很忙,遇到重要的社會或輿論新聞時需要加班加點。


    她和俞秋雨經常晚上九點多才迴到寢室裏。


    剛開始俞秋雨還懷揣著美好的願望,希望有機會能采訪娛樂明星,最好是能見到程予馨這位頂流女星。


    後來才知道,這種咖位的明星各大報社都非常重視,一般輪不到她們這些實習記者去采訪。


    她和俞秋雨每天跑外勤,編輯文章,就這樣忙碌到年前。


    除夕夜時,京北下了這年的第一場雪。


    俞秋雨是海城人,迎著春運高峰,趕迴了家。


    她本來邀請黎知晚和她一起迴海城過年,但被她婉拒。


    這些年,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過年。


    大小節日都這樣,慢慢的就不覺得孤獨了。


    除夕夜的淩晨,新年的鍾聲敲響時,周庭從國外趕了迴來。


    風雪漫漫,萬物蕭瑟的深夜,周庭站在京大校門口,肩上積著一層薄薄的雪花。


    他的航班由於風雪天氣,在空中出現了危機,但好在有驚無險。


    他看著從學校裏走出來的黎知晚,心情帶著劫後餘生的沉重,許久都沒說一句話。


    兩人自從上次分別,已經有三年多未曾見麵。


    除了心裏早就有的隔閡,更多的是疏離。


    到底是黎知晚先沒了耐心,問他:“怎麽這時候迴來了?”


    周庭的聲音隔著風雪傳來:“本來預計年初迴國,但想陪你過年。”


    “所以提前迴來了。”


    他沒說航班差點出事故的事,而是看著黎知晚說:“陪我走走吧。”


    風雪綿延不斷,無聲無息的在冬夜裏飄落。


    除夕夜,街邊的所有店鋪全部歇業,隻有路燈照亮寂靜無人的街道。


    兩人走到那條街的盡頭,黎知晚才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你這些年在國外…見過我媽嗎?”


    “很少。”周庭停下腳步:“你想問什麽?”


    “她和…那個弟弟過得怎麽樣?”


    “挺好。”


    黎知晚點了點頭,看著地上厚厚的雪花,出聲道:“她有問過我嗎?”


    周庭怕她難過,騙她說:“問過。”


    黎知晚不敢問更多了,輕輕的嗯了一聲。


    周庭沉默了一會兒,說:“以後我就留在京北了,有什麽事情直接聯係我。”


    黎知晚沒說話。


    周庭:“京北日報的工作太辛苦了,不適合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你要是真的想工作的話,還是等身體調養好之後再去。”


    黎知晚抬頭看他,語調平淡:“我有分寸。”


    “你有什麽分寸?”周庭語氣有些重,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將厚厚的羽絨服和毛衣往上一推,果然在靠近上臂的位置看到很多新舊傷痕。


    刀痕累累,看著觸目驚心。


    “你告訴我,你現在這樣,適合工作嗎?”


    黎知晚用力將衣服拉迴去,擰著聲說:“我不是一直這樣。”


    周庭根本不相信她的說辭,根據那個心理醫生說的藥量,絕對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她現在這個情況,說不準哪天真的會離他而去。


    自殘和自殺,界限並不遙遠。


    何況她已經自殘到如此地步。


    所以他才匆忙結束國外的研究,以最快的時間趕迴來。


    黎知晚依舊執拗的說:“你不是也生病了嗎?你能工作,我為什麽不能。”


    “你還不清楚嗎?”周庭語氣很沉:“你比我嚴重得多。”


    他這幾年用藥細心調節控製躁鬱症,最多頭痛失眠,情緒不穩,已經沒有再出現過自殘的現象。


    而黎知晚真的是在強撐。


    周庭靠近她一步,垂眸看她被風雪浸濕的眼睫,說:“晚晚,你聽話好不好?”


    “工作和學習遠沒有你的身體重要,你經不起勞累了。”


    黎知晚聽到他的話,突然不受控製的哭出聲來。


    “聽話?”她抹了下臉上的淚,說:“從小到大,我還不夠乖,不夠聽話嗎?”


    “我媽讓我努力學習,我為了讓她開心,哪次不是第一名?黎術打她,我給她擋,每次被打的渾身是傷的時候,我都不敢哭,我怕她難過。”


    “我在學校聽老師的話,學校和老師不讓做的事情,一件都沒做過。我被校園霸淩時不敢反抗,甚至被…淩辱時也不敢為自己伸張正義,因為我知道沒有人站在我的身後。”


    “無論任何時候,我都在聽話,所有人都在誇我乖巧懂事,可有人問過我一句,問過我願不願意乖巧聽話嗎?這麽做…委不委屈嗎?”


    她越說越失控,後退一步,看著這漫天風雪,指著周庭說:“不對,你問過。”


    “周庭,你問過我委不委屈,你說你會永遠站在我身後保護我,你說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傷害我。”


    “可你怎麽做的,你還記得嗎?”


    她的聲音由於太過失控,而變得有些啞。


    周庭看著她眼裏的淚,眼眶也一點點泛紅,聲音哽到難以言喻:“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黎知晚盡量止住哭腔,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別再道歉了,你沒資格道歉。”


    “如今我這個模樣,你該慶幸才對。”


    “我若是死了,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她說完這些話,就轉身邁步欲走。


    周庭及時拉住她的手腕,有一滴淚落入風雪裏。


    “晚晚,好好活著,就當我求你。”


    “我能治好你的。”


    “怎麽治?”黎知晚拂開他的手:“乖乖聽你的話,辭掉工作,好好吃藥嗎?”


    “周庭,我真的累了。”


    “這輩子活到現在,我聽話聽夠了,往後不想再聽任何人的話了。”


    她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走進風雪裏。


    萬家燈火,各家團圓的除夕夜,她與周庭在寂寥的街道分離。


    她走時,停在街對麵的一輛邁巴赫也緩緩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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