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和帝沒見過鬱霓裳,但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聽說過這位的大名。


    他和另外那幾國的帝王一樣,對這位神秘女子慕強的同時,又有著不為人知的征服欲。


    以前在舊都時,他好幾次險些見到了她。


    但最終都沒能如願。


    沒想到第一次見麵,竟然是在他患了難以啟齒的花柳的前提下。


    他明明讓人打探清楚了,記事珠是鬼醫穀大弟子梁睿的寶物,才特地拿出那顆珠子作為懸賞,引誘梁睿前來盛京。


    更何況,前兩日為他看診的,一直都是梁睿,怎麽會突然換成了鬱霓裳?


    裕和帝這麽想著,整個人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仿佛被子一蓋,就能將他所有的不堪遮擋住。


    “你出去,讓梁睿來。”


    他不能讓她看到自己如此難堪的一麵。


    鬱霓裳手裏提著藥箱,聞言眉梢挑了挑。


    “老實說,我也不想來,可誰讓你手裏有我想要的東西呢?況且當今世上似乎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讓皇上痊愈,當然了,如果皇上不想醫治的話,當我沒說。”


    話完,她利落地轉過身要走。


    裕和帝咬了咬牙,雙手攥緊被角,因為用力,骨節都泛著白。


    聽著腳步聲已經到了殿門邊,裕和帝突然出聲,“脈案,梁睿是不是都給你看了?”


    鬱霓裳駐足轉身,“怎麽,皇上改主意了?”


    裕和帝仍舊背對著她側躺,沒有轉過身來,沉聲道:“既然看過脈案,那你直接開方便是,不用過來。”


    他身上長了好多丘疹,還全都在隱秘處,絕對不能讓個女人看到。


    更何況,還是……她。


    非要那樣做,還不如讓他馬上死。


    鬱霓裳說道:“皇上,您這病沒辦法開方,隻能現場醫治。”


    一旁馮金水小聲問,“宋夫人,是要紮針嗎?”


    “是要紮針,但紮針的方式,和一般的大夫有所不同。”


    馮金水一聽,頓時喜上眉梢。


    隻要這位肯出手,那甭管多罕見的疑難雜症,一準是妥了。


    他怕裕和帝礙於麵子,不肯讓宋夫人醫治,於是挑開紗簾走進去,苦口婆心地勸了一番,又是江山又是社稷的。


    裕和帝還是抹不開麵,一張臉緊緊繃著。


    直到東宮那頭的小皇孫蕭謹來探望皇爺爺,才把裕和帝給弄破防了,最後老淚縱橫地答應了下來。


    鬱霓裳給他做了皮試,又往他屁股上紮針,注射了青黴素。


    馮金水把人送走後,裕和帝一臉生無可戀地望著明黃帳頂,不知在想什麽。


    七天一針,一連紮了四針,裕和帝才見好轉。


    鬱霓裳告知他已經開始痊愈不需要再紮針的這天,裕和帝總算把那顆珠子給了她。


    為了驗證真偽,鬱霓裳當著裕和帝的麵將珠子取了出來。


    珠子呈現神秘的深藍色,珠麵光滑,握在掌心裏有些沁涼。


    鬱霓裳前兩日看了一本晦澀難懂的古籍,這會兒珠子在手,她很快便記憶了書中細節,連前人的注釋都記得一清二楚。


    甚至於,她半個月前經過哪家鋪子,在鋪子裏閑逛時眼神掃過什麽物件,也都事無巨細全想了起來。


    把珠子放迴錦盒裏,鬱霓裳不禁感慨。


    早知道有這好東西,她何至於花費那麽多精力在空間裏埋頭苦學。


    要知道她這一身的本事,放在現實時間裏,得花上幾十年的工夫才能學成。


    客氣地道了謝,鬱霓裳拿上珠子便離開了承乾宮。


    裕和帝站在禦階上,望著她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馮金水見了,不由得心髒高懸。


    畢竟前朝就發生過皇帝霸占臣妻的荒唐事。


    這位宋夫人還不到三十歲,容貌絕俗,還一身本事,若是皇上……


    馮金水不敢再往下想,試探地出聲道:“皇上,宋夫人已經走了。”


    “宋夫人”三個字,他特地咬得極重。


    裕和帝迴過神,看向馮金水,神情嚴肅。


    “擬旨。”


    馮金水一時沒跟上趟,“皇上的意思是……?”


    ……


    三日後,一道傳位詔書毫無預兆地頒布了下來。


    裕和帝要在金殿舉行傳位儀式,傳位給太子蕭晏安,自己退居太上皇。


    正在東宮文華殿處理政務的蕭晏安乍然得到消息,驚了一大跳。


    他望向前來傳旨的馮金水,“公公,這詔令沒弄錯吧?”


    這可是麵向全大燕頒布的詔令,一旦出來就收不迴去了。


    馮金水道:“的確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前兩日特地傳了幾位閣老和朝中重臣到承乾宮議事,議的便是傳位之事。”


    蕭晏安想不明白,“父皇不是已經痊愈了嗎?為何會突然傳位?”


    已經得到了儲君之位,蕭晏安是不急於當上皇帝的,更不想學著蕭晏淩那個蠢貨做逆子被載入史冊。


    隻要他穩住自己的地位,不讓父皇那邊產生動搖,等將來父皇駕崩,皇位自然而然便是他的。


    但蕭晏安怎麽都沒想到,裕和帝會突然來這麽一手。


    簡直讓他猝不及防。


    蕭晏安前些年被人算計慣了,因此難免代入了陰謀論。


    這道詔令對他而言,驚嚇大過驚喜。


    馮金水哪敢揣測聖心,無奈迴道:“奴才隻是負責傳達旨意,至於其他的,太子殿下若有疑問,不妨親自去問陛下。”


    蕭晏安當然要問,他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稀裏糊塗接了這道旨。


    然而見到裕和帝時,蕭晏安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朕勞心勞力養你多年,如今讓你給朕養老,你還不樂意了?”


    蕭晏安低著頭,“兒臣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裕和帝瞪著他,“一直以來,你違背朕意願的事還少麽?”


    蕭晏安無話可說。


    裕和帝漸漸失去耐心,“朕心意已決,無可更改,你退下。”


    蕭晏安離開後,裕和帝望著手中茶盞裏漂浮著的茶葉,怔怔出神。


    給鬱霓裳的那顆記事珠,在送出去之前,他曾經用過。


    又或者說,他當年之所以能從那麽多皇子中脫穎而出當上儲君,乃至最後登基,都少不了這枚珠子的功勞。


    但從前,那顆珠子的作用僅僅是讓他的記憶力能夠高出常人,從而達到做事嚴謹而縝密的效果。


    然而在給鬱霓裳之前,他最後用了一次,卻記起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些記憶裏,他的孿生兄弟變成了一個十分可怕的活死人,威脅他成立了一個叫“守墓人”的組織。


    守墓人見不得光,永遠在黑暗中行動。


    他不清楚他們的目的,但他的另一個兒子,落入了他們手裏。


    諷刺的是,老七的未婚妻花驚雨前去營救被發現,守墓人來脅迫他殺了花驚雨。


    花驚雨最後的下場如何,裕和帝不得而知,但他自己沒過幾年就死了,死因是染上了不治之症,花柳。


    而讓他染病的幕後主使,正是他的孿生弟弟。


    盡管不明白記事珠為何讓他記起了這段從未有過的記憶,裕和帝還是心有餘悸。


    再加上,染了花柳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讓他丟盡顏麵,給他醫治的人又是鬱霓裳。


    這讓裕和帝尊嚴大失,完全抬不起頭來。


    多方麵思慮之下,他還是決定傳位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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