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也”字,瞬間讓房內的氣氛凝滯下來。


    五長老能明顯感覺到,許硯人皮麵具下的那張臉,已經黑沉得不像話。


    莫名的,五長老有些心虛,“那個,老夫隻是一時嘴快,開了個玩笑,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剛剛說哪裏看不懂,我看看。”


    說著伸手去拿許硯拍在茶幾上的箋紙。


    許硯站在那不動,一雙眼黑沉沉地盯著五長老。


    直盯得五長老頭皮發麻。


    “我……”


    還沒出聲,五長老就卡住了。


    因為對麵的“許硯”,一把扯下臉上的人皮麵具,赫然露出了江喻白的臉。


    五長老:“……”


    離大譜,他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剛剛怎麽就那麽嘴賤,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用再裝,江喻白往旁邊一坐,語氣慢悠悠的,“看吧!”


    “看看看,馬上就看。”


    五長老捏著方子的手抖了一下,低頭看內容時,一顆心都是懸在嗓子眼的。


    鬼醫穀的長老,地位僅次於家主,其他弟子見了,無不恭恭敬敬,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


    哪怕是前任家主親傳的大弟子梁睿和三弟子謝雲舟,在他麵前也是彬彬有禮。


    唯獨江喻白,神麵魔心,連大長老他都不放在眼裏,外表看著神清骨秀,實則狠起來,他連自己都不放過。


    可以說除了前任家主,沒人駕馭得了江喻白。


    穀中長老們見了他,自然也是能避則避。


    五長老本來就膽小,被他這一嚇,心髒都快出問題了。


    可又不敢讓他出去,隻能一雙老眼反複在那張紙上來迴看。


    上半部分是症狀,下半部分才是藥方。


    江喻白給自己倒了茶潤喉,喝了一盞之後,目光朝五長老看來,“據說這是一張解先天毒胎的方子,有沒有問題?”


    五長老了然,先天毒胎,那多半是母體帶來的了。


    這種毒可不好解,方子上寫的十來種藥材,隻有一兩種不常見,算不上什麽絕世良方。


    但妙就妙在,還有一味藥是人血。


    五長老第一時間想到隔壁的公主宗政瓔。


    他捋著胡須道:“如果這血和九公主的一樣,有入藥功效,那麽此方沒問題。”


    隻要有那奇血,別的少放些,方子一樣能奏效。


    江喻白當即皺起眉。


    他也不細問方子上寫的什麽了,直接道:“換方。”


    五長老還沒反應過來,他又接著道:“我說,你寫。”


    五長老馬上找來筆墨。


    江喻白根據症狀,很快就出了一張新方子,輕症和重症兩種方子配比也給了。


    方子上沒有人血,但多了好幾種十分罕見且珍貴的藥材。


    五長老咽了咽口水,“這些藥,可是很貴的,穀中都沒這麽全,而且有銀子都不一定能買到。”


    “那是病人自己的事。”江喻白麵無表情,“方子對得起他的身份就行。”


    先天毒胎,本來就是慢性的,需要長期不間斷服藥才有可能根治。


    那個女人,竟然想著用自己的血,她是打算迴去給宗政垣當長期解藥嗎?


    方子寫好,江喻白一刻也沒多待,墨跡一幹就拿了過去仔細對折後揣袖子裏。


    臨走前還把他之前交給五長老的那張人皮麵具取走。


    五長老哀嚎,“你拿走了,老夫怎麽給你做一模一樣的?”


    江喻白頭也不迴,“那是你自己的事。”


    五長老:“……”


    早知道這混世魔王來,他就不來了。


    ——


    一向作息規律的宗政瓔昨天晚上有些失眠。


    睡不著,她便起來找書看。


    正好出發前,青苒給她搜羅了一些兵書,其中一本叫《孫子兵法》的,讓她尤為驚豔。


    宗政瓔也算是博覽群書的人,以前為了討好北齊皇宮那些人,兵書她也涉獵了不少,卻唯獨沒見過這麽一本。


    裏麵涉及到的內容包羅萬象,軍事思想和兵家韜略都給了她很大的啟發。


    這一看,不知不覺就到了後半夜,雞鳴第一遍的時候,她才肯放下書去往裏間歇下。


    因此次日罕見地起晚了。


    房門被敲響的時候,宗政瓔還在睡夢中。


    她睜眼後聽到客棧外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聲音,才反應過來時辰已經不早。


    猛地坐起身,宗政瓔迅速穿好衣裳下榻,坐到銅鏡前,簡單將滿頭烏發挽起,這才去往外間開門。


    不出所料,外麵的人又是許硯,他還是跟之前的每一次住客棧一樣,手上端著托盤,托盤內是早飯。


    槐葉汁和麵做出來的涼麵,顏色碧綠,適合消暑。


    一小碗鮮蝦魚片粥,另配了佐粥的小菜,筍幹泡水後切絲,用雞湯小火慢煨出來的。


    這些吃食,都是宗政瓔的喜好。


    她詫異地看著他,“你怎麽會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當然是每到一個客棧,就委托小二上來,讓宗政瓔自己點菜,他再一個個記下來。


    許硯露出一抹很意外的表情,老實巴交地說道:“碰、碰巧。”


    話完,他不讓她接托盤,親自幫她送進房內。


    宗政瓔跟過來,她還沒洗漱,暫時不打算吃,隻是看著許硯,“馬上就要入北齊地界了,後麵應該會碰到很多事,足夠咱們應付的,你不用再分心這麽照顧我。”


    許硯沒說話,隻是從袖中掏出改過之後的那張方子,遞給她。


    宗政瓔接過後打開看了看,解毒方子開得很大膽,莫名有些像江喻白的風格。


    可在看清楚後麵那幾種珍貴罕見到離譜的藥材之後,宗政瓔又迅速打消了疑慮。


    江喻白的本事,能用最簡單的藥材,解最複雜的毒。


    他是不屑用這些的。


    見宗政瓔一言不發,許硯指著方子,“這個——不用血。”


    宗政瓔點點頭,“好。”


    五皇子的藥需要長期服用,如果配方裏有一味藥是她的血,她就等同於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給人當藥這種事,若非迫不得已,她當然是不願意的。


    想到這兒,宗政瓔麵上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多謝許大哥了。”


    ——


    過蒼南關這天,關口突然多了好些士兵在嚴查百姓。


    鬱家弟子先去打探了一番,迴來把實情告訴了宗政瓔。


    宗政瓔麵色很從容。


    畢竟是意料之中的事,那幾個皇子,總有人會從林威身上花心思,借大將軍的手不讓她迴國。


    “九公主無須擔心。”五長老道:“鬼醫穀弟子,有一部分已經先我們一步潛入了北齊,把幾位皇子費心瞞著的你迴國的消息告知了齊皇,隻要你被攔在關外,齊皇的人馬上就會有所動作。”


    宗政瓔驚了一下,“為了護送我迴國,你們竟然動用了這麽多人嗎?”


    鬱家準備入世的事,以及宋青苒已經成為新一任家主的事,宗政瓔全都不知曉。


    五長老笑了笑,“我們隻是遵從家主令而已。”


    至於借著女皇入世的事,現在說了還為時過早,畢竟奪權路途兇險,最後的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有了五長老的話,宗政瓔輕鬆了不少,一行人準備就緒後開始和百姓一起排隊過關。


    前麵的人走得都挺順暢,到了宗政瓔這裏,那幾名士兵盯著她看了又看。


    宗政瓔保持著坐在馬車上挑開簾子的狀態,笑容溫和,“敢問幾位軍大哥,我們能過關了嗎?”


    其中一人手上拿著畫像,再一次核對之後,伸手指了指她,“有人想要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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