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聽在宗政瓔的耳朵裏近乎麻木。


    “你騙了我,我也騙了你,你保護我的時候,我伺候過你,你要取血,我也次次到位。”


    “江喻白,我們之間沒有虧欠,我不怨你,你也別糾纏我,可以嗎?”


    意識到她要走的決心,江喻白杏眸猙獰。


    “不!”


    他握住她的那隻手用力收緊。


    宗政瓔疼得皺起眉頭。


    江喻白急忙又鬆開,轉而要去抱她。


    宗政瓔靈巧躲開,睫毛根處的淚痕還沒幹,聲線微冷。


    “我先前用藥麻痹你,是為了讓你好好聽我說話,後來給你解開,隻是不想壞了你的計劃,你別逼我,否則我身上還有藥,隨時可以把你綁迴去。”


    江喻白盯著她,雙眼猩紅,似乎要將她的靈魂給看穿。


    “我不信。”他往後一靠,脊背抵在門板上,阻了她的去路。


    “瓔瓔,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教你演戲的時候,你明明都不會的,你一定是怕我不夠入戲,所以故意說的這些話,對不對?”


    “還有之前,是你主動吻的我,那算什麽?”


    他努力想找出她喜歡過他的痕跡,證明他們之間還沒有結束的樣子,讓宗政瓔覺得諷刺。


    “算不到感情頭上。”


    宗政瓔的聲音毫無波瀾,“你當時要我陪你演一場戲,在新婚夜棄了你,我便知道自己離開的機會來了,所以一口應下。”


    “可你在我答應後又起疑,我怕被你看出破綻,所以主動吻了你,是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


    她深吸口氣,“如果非要算,那就算我騙了你的補償吧!”


    江喻白頹然慘笑。


    那次她熱情得一反往常,讓他情動到險些把持不住直接做到最後一步。


    結果她如今告訴他,與感情無關,隻是補償。


    是她欺騙他的補償。


    “瓔瓔,你太殘忍了。”


    江喻白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辭來形容此時的心,說痛不夠準確,可能崩潰更多一些。


    宗政瓔突然抬頭,目光直視著他,“江喻白,你愛我嗎?又或者說,你愛過我嗎?”


    江喻白一怔。


    宗政瓔笑了,“不愛,你怎麽會受傷?你隻是不習慣而已,因為我一走,就沒有人會每天十二個時辰隨時待命,像個老媽子那樣謹小慎微地伺候你。”


    “這種活,隻要給夠時間,有的是人能代替我做,你沒必要纏著我不放。”


    “不是的。”他拚命搖頭,為自己解釋,“瓔瓔,我沒有不愛你,我隻是……”


    他剛才的猶豫,隻是因為生命裏從未出現過這個概念,讓他一時之間不知所措而已。


    “你隻是不會。”


    宗政瓔唇邊笑容更深,一針見血地戳破他。


    “你連自己都不會愛,如何會愛別人?所以你更不知道,你在無形中是如何傷人的。”


    迴憶起舊事,宗政瓔眼底劃過一抹痛色。


    “我說我來南涼,第一次在京都過年,心生期待,你問我,我連親人都沒有,過什麽年。”


    “你知不知道這些話,比一刀捅在我心上還要讓我覺得痛?”


    江喻白緊抿著唇,那句話確實是他說的,無法反駁。


    但其實他原本隻是想提醒她,他們還在逃亡,生死都顧不上,根本不可能有時間有機會找個地方舒舒服服過年。


    可當時,他怎麽就說成那樣了呢?


    “江喻白,我慶幸你不愛我,否則你若是把這些當成愛,那我隻會感到窒息。”


    江喻白心口鈍鈍的痛。


    迴想起魏王府初遇至今,兩年的時光,他的確從沒把她放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上。


    他的事,要她全權負責,而她的事,他從不過問,仿佛與他無關,甚至於,他從來就沒有過過問的念頭。


    謝雲舟總說他無法與人共情。


    就連小師妹都說,除非有朝一日他跌入穀底,碰到了那個能救贖他的人,他才能感同身受寧濯當年在最絕望處碰到‘高人’和在得知信仰崩塌那一瞬的心情。


    他當時是怎麽迴答的?


    他說:“我自出生就在穀底,從不對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期望,還能怎麽跌?”


    現在他明白了。


    遇到時有多美,崩裂開的這一刻就有多痛。


    原來他不是不會對人抱有期望,而是宗政瓔的出現,直接讓他得到了期望盡頭的果實。


    他處在那份美好中,且想當然的以為這一切將會永遠是他的。


    他得到的太輕易,沒有經曆過期望的過程,不知道這期間有多煎熬,所以品嚐不出她的美好有多難能可貴,自然也從未珍惜過。


    以至於,她的一句‘放過彼此’要離開,對他而言宛如遭了天譴。


    就像一場毫無預兆的天雷,劈開並粉碎了他這場華而不實的夢,直接把他打下了無盡深淵。


    他站在深淵裏,連說愛她的資格都沒有。


    房門被江喻白抵住,宗政瓔沒法挪開他,隻能瞄準一旁的支摘窗,迅速走過去將窗戶打開就要往外翻。


    江喻白反應過來,臉色一變急忙來攔她。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他隻抓到先前為宗政瓔纏在手心的那條腰帶。


    腰帶上,還沾著宗政瓔的血。


    宗政瓔出來後,順手把門窗從外麵鎖死,一轉身直接離開。


    她知道這種手段困不住江喻白,她也沒想真的困住他,否則之前就不會為他解毒。


    她隻要爭取到時間去往前院,就夠了。


    “瓔瓔!”


    江喻白被困在新房裏,喊了幾聲無人應,他心下一沉,抬起腳重重一踹,破門去追。


    宗政瓔步履匆匆,一麵走,一麵摘頭上的東西。


    鳳冠,珠釵,玉簪,耳墜,手鐲,瓔珞,凡是為了大婚準備的首飾,全被她扔在地上。


    青絲披散下來,垂在瑰麗華美的紅鸞錦嫁衣上。


    外衫長長的拖尾掃過精心鋪墊過的新房路。


    宗政瓔毫不猶豫,把外衫也脫了下來。


    她沒有迴頭,火紅繡彩鳳的大袖衫無聲落地。


    卸下了身上的累贅,也卸下了多年來千般規矩對她的束縛。


    有生之年,她頭一迴走路如此輕鬆,不用在乎頭上的步搖晃動幅度太大影響儀態,不用在乎垂在裙擺上的禁步不雅,讓嬤嬤責罰。


    更不用將目光化為尺,每一步路都需要仔細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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