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瓔正在試妝。


    數十位宮廷繡娘經過一個月精細打磨的精美嫁衣穿在身上。


    銅鏡裏燈影閃爍,鏡前美人清豔絕倫,麵色卻平靜,半點不見大婚前的喜悅。


    宗政瓔與鏡中的自己對視。


    再過一天,隻要過了明天晚上的新婚夜,她不管是生還是死,都算得上真正的自由了。


    青苒那句話說得很對,她能靠的,隻有自己。


    隻有脫離了對旁人的依靠,才不會被人困在謊言的囚籠裏,滿目茫然,辨不清真假。


    “姑娘,二爺來了。”


    蘭兒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宗政瓔眉心微蹙。


    明日就要大婚的,他怎麽這時候還來?


    還沒等張口,江喻白已經挑開珠簾,頎長如玉的身影立在她身後。


    宗政瓔沒迴頭,通過銅鏡與他對視,“二爺這麽著急趕來,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話音剛落,頭頂就被陰影籠罩住。


    江喻白彎下腰,從背後抱住宗政瓔,下巴擱在她發頂,望著鏡子裏她映著燈光的美眸,嗓音低啞。


    “沒有意外,隻是不知為何,突然很想見你。”


    宗政瓔笑了,“就分開一夜而已。”


    “這一夜太漫長了。”


    明明他們明日就要大婚成為夫妻,明明他還有很多事,可就是偏偏湧出了一股想見她的衝動。


    這股衝動,驅使著他撂下所有事,馬不停蹄來到了清霜苑。


    江喻白說不清這種感覺,可能是太過於夢幻美好,他害怕一個沒攥緊,就醒了。


    宗政瓔聞言,輕聲道:“要不要我給二爺調個凝神香,讓你一覺睡到明早。”


    “那你陪我。”


    江喻白俯唇,吮吻著她的側頸,四個字含糊在喉間,又蠱又欲。


    他吻得來勢洶洶,像深林中的孤獸在對自己的獵物無聲宣誓主權。


    宗政瓔敏感得全身顫栗,意識模糊,在他伸手要去剝她嫁衣的刹那驟然清醒,一把握住他的手,“二爺,就一夜。”


    江喻白伏在她肩頭輕喘,“不碰,隻抱,睡到半夜我就走,可好?”


    ……


    這是江喻白第一次在清霜苑留宿。


    宗政瓔身上的香味,仿佛成了他的催眠劑,讓一個很少會在夜間睡覺的人放下滿身戒備,擁著她輕易入了眠。


    裏屋燈沒熄,多寶閣上,沙漏裏的細沙隨時間流瀉而下,聲音沙沙的。


    宗政瓔縮在江喻白懷裏,抬頭看著這張貴公子一般俊美如玉的臉,內心毫無波瀾。


    不知是近來因為大婚太過忙碌而勞累的緣故,還是因為第一次抱著宗政瓔入睡的緣故。


    江喻白這一覺睡得極好。


    半夜根本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宗政瓔一直清醒著,見時辰差不多了,輕輕推了推身側正在熟睡的江喻白。


    “二爺,該起床了。”


    江喻白被驚醒,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意識還是混沌的,他下意識地以為有人暗算,第一時間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宗政瓔平躺在床榻上,腦袋還枕著他的另一條手臂。


    被掐住時,窒息感撲麵而來。


    她沒出聲,隻是安靜看著他,麵上因為缺氧而迅速漲紅。


    江喻白終於看清楚身旁的人,臉色一變,急忙縮迴手,又把她扶起來抱在懷裏輕輕揉著後頸安撫。


    “是不是嚇到了?”


    宗政瓔咳了兩聲,大口大口喘著氣,聲音斷斷續續,“二爺,你該迴去了。”


    江喻白沒有鬆開她,反而抱得更緊。


    “瓔瓔,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我保證。”


    他會慢慢習慣兩個人同床共枕的。


    宗政瓔聽笑了,“二爺這是怎麽了?感覺越臨近婚期,你似乎比我還緊張的樣子。”


    江喻白抿唇沒說話。


    宗政瓔從他懷裏掙脫,認真看著他,“二爺總說怕我明日演不好戲,如今我倒是擔心你無法入戲了。”


    “不會的。”江喻白終於緩過勁來,衝著她笑了笑,“隻要你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來,我馬上就能入戲。”


    “那你快走吧!”宗政瓔催促著他,“我也得早起沐浴上妝呢!”


    江喻白下了榻,似是想到什麽,又突然轉過身來,凝視著她,“你為何一直沒睡?怕我?”


    宗政瓔笑容羞澀,“是因為要大婚了,興奮的。”


    聽到這話,江喻白心裏緊繃著的那根弦突然就鬆弛下來。


    “瓔瓔,等我來娶你。”


    “好。”


    江喻白走後,宗政瓔麵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她就靠坐在床榻上,什麽也沒做,一直到早起的丫鬟嬤嬤來敲門。


    ——


    宗政瓔大婚,宋青苒不能親自到場。


    倒是宋青苒的好姐妹,謝玉眉和蕭靈兒來了。


    蕭靈兒給宗政瓔添的嫁妝,多半是綢緞珠寶首飾,跟宋青苒那時的滿箱黃金和銀票不同。


    孕早期的蕭靈兒食欲不好,被折騰得小臉都脫了形。


    她拉著宗政瓔的手,眼淚汪汪說道:“苒寶當時大婚,帶著新郎官一起出逃了,把我嚇得夠嗆,瓔瓔你是個穩重的人,幹不出這事兒來吧?”


    謝玉眉在一旁直歎氣,“青苒若是也能來就好了,她不在,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玉眉你別勾我和瓔瓔的傷心事。”


    蕭靈兒輕嗤了一句,“苒寶來不了歸來不了,她一定會沒事的。”


    宗政瓔掃了眼這二人的神色,想到宋青苒就在宣武王身邊的事隻有自己一人不知情。


    她斂下心緒,揚唇笑道:“有人說我八字好,沒準我一大婚,喜氣衝天,就能直接把她給衝迴來呢?”


    蕭靈兒聽得心潮澎湃,“瓔瓔,你若是能把苒寶衝迴來,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宗政瓔詫異地望著她。


    蕭靈兒以為是她不滿意,又往上加碼,“就、就算我給不了的,我也讓我皇兄給你。”


    幾人說話間,外麵傳來喜婆高興的唿喊聲,“姑娘,新郎官的花轎到了。”


    宗政瓔早就被晉安帝安排的全福婆婆梳了頭上了妝,如今隻差蓋蓋頭。


    她沒有親人,更無兄弟,待會兒沒人背,隻能由喜婆牽著出去。


    蓋頭一蓋,蕭靈兒忽然激動起來,再一次拉住她的手。


    “瓔瓔,苒寶一個人在大婚出事就夠了,你和苒寶的二師兄,一定要好好的呀!”


    她對宋青苒的那位二師兄江喻白,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就好像潛意識裏會希望他能好。


    宗政瓔抽迴手,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恭敬說道:“公主,那我走了。”


    江喻白無需進來拜見嶽父嶽母,蒙著蓋頭的宗政瓔就這麽被喜婆牽到了大門外。


    一身紅袍的江喻白早站在那兒等著了,見狀第一時間從喜婆手裏接過紅綢攥在手心,另一隻手輕扶了宗政瓔一把。


    宗政瓔暗暗捏了捏袖中藏著的口脂,確保不會輕易掉落,這才在江喻白跟前站穩。


    江喻白望著她,聲音穿過蓋頭,鑽入她的耳朵。


    “瓔瓔,等拜了堂,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蓋頭下宗政瓔莞爾一笑,“我也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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