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循聲望去,見到自家孫子和新娘子各執同心團花紅綢一頭,緩緩跨入門檻。


    別的可能認不出來,但宋青苒的那雙手,老王妃是記得的。


    當即高興得紅了眼眶。


    醒了好,醒了好啊!


    不枉她這孫子白天練兵,晚上迴來熬夜做燈祈福整整一年。


    “快快快,拜堂拜堂!”


    老王妃迫不及待,生怕這堂不拜不落定,到手的新娘子馬上就飛了。


    老王妃一向端莊穩重,賓客們何曾在人前見過她如此焦躁的模樣。


    再看一眼那傳聞中昏睡了一年,這會兒卻跟個正常人一樣邁步走來的新娘子,一個個怔了怔。


    本來花轎迴來的晚,時間就緊,現在又剛好踩在吉時上入門,讚禮官哪還敢耽擱,直接進入儀式。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宋青苒剛站到堂中,就又轉過了身,和寧濯一起,對著天地齊齊一拜。


    “二拜高堂——”


    眾人的目光,望向空空如也的那兩個位置上。


    宋青苒看不到寧濯的表情,但他一定不好受。


    她低聲開口,出言安慰,“爹娘應該在天上看著我們的吧?”


    寧濯沒吭聲。


    等讚禮官喊到‘夫妻對拜’的時候,他才側過身,與宋青苒相對,躬身下拜的時候,低低嗯了聲,“他們讓我問問你,要去哪間新房。”


    宋青苒:“……”


    恍神間,宋青苒的手裏被遞了一炷香,拜過寧家列祖列宗後,禮成。


    讚禮官的“送入洞房”喊得很及時。


    宋青苒隻覺得身下一空,再次被寧濯打橫抱起。


    她情急之下胡亂抓住他的衣襟。


    前往新房的一路上,鋪滿了米袋。


    寧濯抱著宋青苒踩在上麵,發出細微的響聲。


    身後是等著鬧洞房的一大群人。


    宋青苒心裏清楚,鬧洞房是其次,他們好奇新娘子才是真的。


    畢竟昏睡了一年,突然在大婚之日醒來了,換了她,也會想看看蓋頭下的新娘子,到底是人是鬼還是仙。


    想到這些,宋青苒道:“去鬧洞房的那間。”


    她得讓人看到她的臉,親眼見證她是真的活過來了,才能讓坊間某些難聽的流言不攻自破。


    寧濯頷首,徑直將她抱到淨弦居西廂房。


    這間新房,是宋青苒剛來王府那會兒住過的。


    淨弦居一般不讓人進,今日卻破了例。


    除了北屋寧濯的主臥那間房不能去,前來鬧洞房的人可以在院裏隨意坐。


    已經黃昏,深冬的天沉沉壓下。


    新房裏小臂粗的龍鳳花燭被點燃。


    明亮的光線,讓宋青苒在被挑開蓋頭的一刹那有些不適。


    她下意識閉眼抬手遮了遮。


    再睜眼時,從指縫間隙看到銷金帳頭掛著祈福燈,上麵‘宋青苒,迴家了’幾個字筆畫不穩。


    她想起昨夜在宋府見到的第一盞燈:祈萬佛之祥光,願卿永棄病痛苦厄。


    那時寧濯的字跡,充滿著鮮活的生命力,鐵畫銀鉤,滿滿希望。


    可最後這一盞,像是三百多個日夜,把做燈執筆之人的信念一點點耗盡,直至枯萎。


    視線從祈福燈上挪開,宋青苒對上了男人在燭光下輪廓分明的臉。


    他在看她,手拿金秤杆保持著撩蓋頭的動作,深邃的瞳孔裏,映出被滿屋祈福燈鍍上一層柔光的她。


    點到為止的豔,不可方物的美。


    身後鬧洞房那群人在起哄,熱鬧非常。


    他與她中間這方寸之地卻格外靜謐。


    許久之後,宋青苒聽到寧濯低啞著嗓音說:“突然不太想守規矩了怎麽辦?”


    宋青苒瞥他一眼,警告道:“今天敢不守規矩,明天就敢咬人,有反骨,不能要,打包扔出去算了。”


    她說完,伸手推了推他,“那麽多人看著呢,你幹嘛?王爺的臉皮厚度實在有待降低。”


    寧濯放下金秤杆,小心翼翼摘下她腦袋上沉重的鳳冠放到一旁的托盤裏。


    心中有些惱這繁瑣的大婚流程。


    還得去陪酒,什麽玩意兒!


    宋青苒的脖子終於得到解放,她伸手揉了揉,又扭了扭。


    “讓讓,都讓讓。”


    這時,寧小北拉著寧小呆,帶著寧小純衝了進來。


    寧小呆早就被老王妃的助眠安神香熏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被寧小北拉著,腳在跑,眼皮在打架。


    見到宋青苒的那一瞬,小家夥睡意朦朧的眼睛終於睜大了些,喊了聲娘親就一把撲過去,抱著宋青苒開始嚶嚶嚶。


    宋青苒許久沒見這小家夥了,聽到他哭,心裏更不好受,想著大喜的日子,不能讓他哭下去,得勸一勸。


    結果一垂眼,卻見小家夥趴在她腿上,眼睛已經合上了,嘴巴裏時不時地‘嗚嗚’兩聲,睡覺跟哭兩不誤。


    宋青苒:“……”


    於是寧濯順理成章地讓寧小北和寧小純把小崽子送迴去。


    寧小純眼神幽怨,“小叔叔,我們還沒鬧洞房呢!”


    第一次看到大婚現場,他可好奇了。


    本來他起了個大早,把自己珍藏的寶貝嗩呐拿出來,是鐵了心要加入禮樂隊跟著去迎親的,結果小叔叔直接關了他幾個時辰的禁閉不準出來。


    現在又不讓鬧洞房。


    哼!真小氣!


    一旁林嬤嬤失笑搖頭。


    雖說是鬧洞房,王爺卻連男子都不讓進,進來的全是女眷,他能讓三位少爺待下去就見鬼了。


    收了思緒,林嬤嬤遞上合巹酒。


    宋青苒接過,被那群人哄鬧著不得不跟寧濯交杯,喝得她頭皮發麻。


    合巹酒之後,又是吃生餃又是結發同心。


    流程走完,宋青苒已經暈暈乎乎的了。


    寧濯看出她疲憊,抬手讓鬧洞房的人都出去,又把她抱迴了自己的臥房。


    宋青苒站在珠簾外,望著裏麵那張大到誇張的床榻上,鋪的不是百子被,而是百福被,全是為祈福而準備的。


    襯得她格外嬌小。


    這間屋裏不讓下人進,那必然是寧濯自己來收拾。


    宋青苒突然想起自己剛來王府的時候,說這張瑪麗蘇總裁大床是幹什麽的來著?


    她心跳有些亂,恨不能穿迴去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轉了身就想往外走,“要不,換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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