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帝原本還以為宋弘會一蹶不振,打算把人叫到跟前來親自開解。


    誰料上元節過後,宋弘就迴了內閣。


    做事時有板有眼,毫無錯漏,可就是,話少了。


    這天,晉安帝讓蔡公公去請了宋弘到禦書房。


    “朕聽聞,宋姑娘雖然沒醒,但這麽久不進食,脈象上並沒有任何變化,太醫們都說,這可能是個奇跡,先生別太焦慮,朕已經安排人在坊間尋找偏方了。”


    他所說的‘偏方’,並非藥物,而是方術。


    晉安帝身為帝王,對於鬼神一說,可敬,本不該信。


    然而,全南涼醫術頂尖的醫者都聚在太醫院了,治不好。


    寧濯那位當年能把落水昏迷的秦朝陽喚醒的軍醫也治不好。


    宋弘又是晉安帝誠心想結為知己收為己用的臣子,他不能不為他做些什麽。


    “多謝皇上關懷,小女一定會醒來的。”


    宋弘垂著眼,這話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晉安帝有些不忍,“要不,朕給你放個長假?”


    宋弘搖搖頭,“苒苒喜歡臣上進,我要她醒來時,看到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內閣大臣,而非挫敗頹唐,潦倒不堪的宋弘。”


    這話,讓晉安帝怔了一瞬。


    ——


    同樣想到尋找方術的,還有宋青苒的舅舅鬱時鳴。


    他已經通過梁睿的書信得知了外甥女的境況。


    水米未進的前提下,唿吸脈象仍舊正常,人卻昏睡不醒。


    這種情況,正常的醫理無法解釋。


    因為有悖於常理。


    悖於常理,那就隻能用非常理的手段來解決。


    這些日子,鬱時鳴親自帶著人,一直在外麵尋找靠譜的方士。


    謝雲舟剛迴國,他父皇就駕崩了。


    身為嫡子兼繼承人,謝雲舟頂著熱孝登基,許多政務要處理,與大臣之間的關係要磨合。


    梁睿知道此事,因此特地封鎖了通往西秦的消息,沒讓謝雲舟知道小師妹陷入昏迷的事實。


    ——


    另外那頭,宗政姝成功被送入北齊境內。


    負責交接的外交官員蓋下最後的割地協議印章,餘下的五座城池徹底劃入南涼版圖。


    薛海因為談判失利,又牽扯上了軍用糧倉,原本是要被貶的,怎奈他及時向齊皇許下承諾,會親自調查當年舒仲孺的‘死亡’真相,再把這位奇才接迴去。


    齊皇這才改了心意,暫時停他的職,直到把舒仲孺接迴去為止。


    立下了軍令狀,薛海即便心中不甘不願,也不得不時時讓線人關注著南涼京都城內的動靜。


    宋青苒昏迷的消息,都驚動那麽多太醫了,日子一久根本瞞不住。


    薛海得知後,如實向齊皇稟報了此事。


    齊皇聽得皺起老臉,“昏迷將近一個月,水米未進還能活?世上怎可能會有如此奇特的病症?你確定不是線人謊報?”


    “陛下,老臣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薛海鄭重道:“可經過反複確認,宋弘的女兒宋青苒的確是陷入了昏迷,涼皇自己都秘密派了人四處尋偏方,必然錯不了。”


    齊皇一聽,眉頭皺得更深,“那你是怎麽想的?”


    痛失十座城池,齊皇心裏當然是膈應的。


    但舒仲孺那樣的人,得到他,別說得到十座城,就是一百座乃至於整個天下,也不是沒可能。


    因此即便對薛海諸多不滿,眼下關乎舒仲孺,齊皇還是願意好好跟他商談。


    薛海道:“陛下,這或許是我們最好的一次機會,宋青苒是宋弘的軟肋,掌上明珠。”


    “這個時候,誰能讓宋青苒醒過來,誰就能率先收攏宋弘。”


    齊皇聞言,有些意動,麵上卻是緊繃著,“南涼那麽多名醫都沒辦法讓她醒來,你還能請到神仙不成?”


    “神仙肯定請不來,半仙就不一定了。”


    齊皇老眼一縮,“你的意思是……”


    “老臣認識一位道行高深的方士,他若是能讓宋青苒醒過來,到時候咱們六皇子再向宋家求娶。”


    “這麽大的恩情,陛下覺得宋弘他能拒絕得了麽?”


    齊皇捋捋胡須,默認了此事。


    雖然南北兩國因為談判一事,關係陷入僵局,聯姻是沒可能了。


    但宋弘是北齊人,六皇子宗政麒又正值娶親年齡。


    娶一個北齊血脈的皇子妃,合情合理。


    ——


    宗政姝偷聽到了齊皇和薛海的談話。


    她是已婚公主,迴來後不能繼續住宮裏,在宮外有府邸。


    迴府後,宗政姝若無其事地去見了薛海,通紅著眼問他,“聽聞外祖父去見了父皇,是不是要商討如何處置我?”


    就因為南涼鬧出來的那一出‘勾結外臣謀反’,北齊百姓把痛失十座城池的罪過歸到了她頭上。


    迴國那日,宗政姝遭受了滿街百姓的白眼和謾罵,車駕上被扔石頭爛菜葉。


    下車還險些被人砸死。


    這些事,宗政姝迴想一次怕一次。


    她也是人,她怕死。


    可比起恨涼皇,她更恨把自己逼到今日的罪魁禍首。


    她的外祖父,薛海。


    薛海麵色凝重道:“外麵的輿論聲太大,皇上要堵住悠悠眾口,就必然要對你施以懲戒來服眾。”


    “不過你放心,外祖父都替你扛下來了,今後你好好聽我的話,沒事不要亂出門,好歹是皇家公主,沒人敢真的對你如何。”


    宗政姝聞言,麵上浮起淺淺的笑,“謝謝外祖父。”


    心裏卻涼成一片。


    父皇如今的注意力都在宋弘身上,根本沒想起她來。


    她原本還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希望外祖父能對她坦誠一些。


    可現在看來,接她迴國,全然是外祖父一人的主意,目的就是替他背鍋挨百姓罵。


    畢竟停了職可以再恢複,失了民心,再想爬上去可就難了。


    想到這些,宗政姝垂下的眼眸裏,掠過一絲寒光。


    ——


    迴去後,宗政姝寫了一封密信,讓人傳往南涼宋家。


    信上直接把薛海的計劃寫了出來,目的是提醒宋弘不要上當。


    薛海不是要通過收攏宋弘來將功抵罪麽?她也可以。


    比起他們讓六皇子強娶的手段,她甚至可以賣宋青苒一個人情拉近關係。


    將來父皇一旦得知她跟宋家有交情,隻會通過她來鞏固這層關係,而不是想法子推她出去頂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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