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苒的身份,今時不同往日,不再是當年默默無聞,落水都無人知的棠梨村小村姑了。


    她在人前露臉機會過多,如果公然在京都城內跟寧濯動作親密,日後難免會傳出不好聽的流言來。


    為了一年後她能走得幹幹淨淨,也為了寧濯將來的王妃心裏不要留下疙瘩找她算賬,她果斷道:“出城吧!”


    去個沒人的地方。


    聞言,寧濯眉梢輕挑,“還想去泡熱泉?”


    “去別的地方也行。”


    上次的尷尬,宋青苒不想再重來一次,她躲開寧濯灼燙的目光,說道:“我突然想吃王爺烤的肉了,我們去城外狩獵烤肉好不好?”


    寧濯想都沒想就應下,“好。”


    他親自去廚房備了蘸料,烤肉用的豆油和切肉的匕首,又把穿雲弓帶上,箭筒裏放了幾支箭。


    難得的一次宋青苒主動來找。


    寧濯不想壞了心情,特地不讓寧一江遠幾人跟著去。


    幾個護衛望著自家王爺那一臉不值錢的樣子,心情無比複雜。


    宋青苒坐的是來王府時的馬車,他們家的。


    車夫是宋弘親自選的人,本分老實,話不多。


    寧濯騎上馬,這次帶她去了之前從沒去過的東城外。


    結果馬車在即將出城時,突然停了下來。


    寧濯和車夫都沒說話。


    宋青苒覺得奇怪,掀開錦簾一角,剛好看到江喻白抱著劍,懶懶靠在灰色的城牆上。


    冬日裏沒什麽暖意的陽光從頂上罩下來,打在他因病過分白皙的麵容上。


    江喻白嫌惡地皺了皺眉,抬步朝著馬車走過來。


    城門口人進人出的,宋青苒沒打算下去露麵,她保持著掀簾動作,望著江喻白,幹巴巴笑了兩聲,“二師兄怎麽來了?”


    江喻白的眸光從寧濯身上一掃而過,最後看迴宋青苒,“你說你要出門,就是為了他?”


    字字不提嫌棄,字字是嫌棄。


    那完全看不上的語氣,仿佛路過的狗都要遭兩個白眼。


    宋青苒:“……”


    寧濯好歹是王爺,能不能尊重一下他?


    “我有事要出城,請王爺幫個忙而已。”


    江喻白揚唇輕笑,“孤男寡女,出城辦事?”


    宋青苒還想再說什麽,寧濯騎著馬走了過來,俊美的臉上並沒有見宋青苒娘家人的局促。


    他神色坦然,“花家老太爺是宋姑娘的親姑父,他囑托我幫忙照拂宋姑娘,正好宋姑娘今日來了興致想出城狩獵烤肉,要一起麽?這位師兄?”


    最後兩個字,寧濯喊得耐人尋味。


    江喻白聞言,定定看他一眼。


    他出不了城,否則不會隻在城門口等小師妹。


    追殺他的人不敢入城,但一定埋伏在外麵,他一出去,會給小師妹招來災禍。


    想到這些,江喻白有些煩躁。


    “寧濯。”


    許久後,江喻白開口,溫潤質感的聲音滿是警告,“不想我踏平你宣武王府,你就給我用命保護好她。”


    宋青苒:“……”


    這逼裝的,你嚇到我金主了!


    “二師兄!”宋青苒板下臉來,“你到底想幹嘛?三師兄是讓你來保護我,不是讓你來監視我的,你要再不走,幹脆把我抓迴去鎖起來好了。”


    一天天的,這叫什麽事兒?


    江喻白走後,宋青苒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馬背上的寧濯。


    “王、王爺,您沒事吧?”


    寧濯的麵上倒是沒有多大變化,他問宋青苒:“你師兄不讓你跟我出去,你還去,就不怕我做不到用命護著你?”


    【你會不會用命護著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要是再耽誤下去,狗命就得沒。】


    有人要殺她?她在躲誰?


    寧濯的神色凝重下來。


    四下掃了眼,沒發現可疑之人。


    他想直接問她,卻在對上宋青苒盈盈含淚的美眸後,打消了念頭。


    罷了,他護著她便是。


    東城外曾經有個圍獵場,雖然後來廢棄了,但投放進去的動物經過繁衍,這些年數量不少,是獵人們常來光顧的地方。


    馬車停在外麵,車夫留下看車。


    宋青苒跟在寧濯身後,進入林子,在一處方便處理野味的小溪邊停下,開始安置東西。


    上次去往安泰城的途中,寧濯發現宋青苒更喜歡吃兔肉。


    他今日便隻打算獵野兔。


    宋青苒分工明確,“那王爺負責狩獵,我去把獵物撿迴來。”


    寧濯不讓,他撿來柴禾,燒了火堆,又彎腰在地上鋪了毯子讓她坐。


    “這個時節,林子裏可能還會有別的獵人,很容易碰到流箭,你就坐在這兒,我們二人吃不了多少,頂多兩三隻我就收手,很快的。”


    宋青苒聽他這麽說,馬上打消了念頭。


    拖後腿的事,還是不幹了。


    寧濯見她乖巧坐下,滿意地拿起弓箭,重新騎上馬,開始狩獵。


    他沒走遠,盡量保持在一轉身就能看到宋青苒的距離。


    火堆高溫讓小溪邊上的冰雪開始融化。


    宋青苒站起身,準備過去洗個手。


    這時,她聽到側後方有人在說話。


    凝神仔細一聽,不是說話,是罵人。


    一個男人的聲音,十分粗獷,髒話連篇,“賤人,讓你跑,讓你和離,老子砍了你!”


    宋青苒脊背一涼,她保持著蹲身動作,僵硬地轉過去。


    透過茂密的樹林,隱約看到一個身形矮瘦的男人,手裏拎著斧頭,那斧頭上全是血,他還在奮力往下砍,仿佛不解氣,一下又一下。


    骨頭被劈開的聲音,直接刺入宋青苒的耳膜。


    宋青苒望著這一幕,上輩子塵封多年的黑色迴憶颶風一般瞬間洶湧而來,恐懼感和窒息感將她全身包裹住。


    心髒像被一雙冰冷的手狠狠掐住。


    “不,不要……媽媽……”


    她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滾。


    終於,在恐懼到達頂點時,她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倒趴在小溪邊。


    最後一絲神智,是不遠處寧濯飛奔而來口中那聲慌亂的,“苒苒!”


    ——


    宋府。


    整個宅院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黑雲,壓得人喘不過氣。


    寧濯、江喻白、宗政瓔和聞訊趕迴來的宋弘全都聚在宋青苒的海棠閣。


    林嬤嬤帶著幾個丫鬟候在外麵。


    天氣本就寒冷,下人們更是戰戰兢兢,隻知道姑娘出了事,但具體什麽事,無人敢問。


    宋青苒自昏迷後就一直沒醒。


    該用的辦法,能用的辦法,江喻白全都用了一遍,還是毫無蘇醒跡象。


    江喻白的醫術雖然沒有梁睿和謝雲舟那般專精,但他都沒辦法的話,普通大夫更沒法讓宋青苒醒來。


    眉心狠狠擰了一下,江喻白站起身,一把抓住寧濯的衣領,將他推搡到牆上,重重一拳朝著臉上打過去。


    “這不是簡單的驚嚇過度,小師妹的蘇醒欲望極低,你他媽的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寧濯半邊嘴角被打出了血,他抿著唇沒說話,一雙眼繞開江喻白,緊緊鎖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宋青苒。


    他不該帶她出城的,是他的錯。


    宋弘赤雙眼赤紅,看著怎麽都醒不過來的女兒,心痛如割,他低喝一聲,“都給我出去!”


    眼見氣氛僵持,宗政瓔小聲道:“二爺,青苒需要靜養,我們先出去吧!”


    江喻白一刻也不想再見到寧濯,素來溫柔的麵上,戾氣橫生,“滾!”


    寧濯站著沒動,目光甚至沒從宋青苒麵上挪開過,眼神空洞,仿佛被抽了魂。


    江喻白怒火中燒,剛想再一次動手,繪冬突然從外麵跑進來,壓低聲音著急道:“不好了,長公主不知從哪得了咱們姑娘昏迷的消息,一著急動了胎氣,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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