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中寂靜,有泉水從前方陡峭嶙峋的山崖口垂下,匯入溫泉池,水流聲混合著鳥兒的嬌啼聲,熱氣氤氳著花香,薄霧嫋嫋。


    讓人全然忘了外麵還是個寒風肆虐的冰雪世界。


    宋青苒迴過神來時,寧濯已經摘了一大捧花,半蹲在溫泉池邊,摘下花瓣撒進去。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來,解下肩頭的披風遞給宋青苒,“我去外麵等你,野外的熱泉不能泡太久,別睡著了,頂多一炷香的工夫就得出來。”


    宋青苒接過披風,貼身的那一麵還留有他的體溫。


    寧濯安撫似的摸摸她的頭,轉身便走了出去。


    係統說:【宿主放心,我會替你把風的,宣武王如果返迴來,我就提醒你。】


    宋青苒一直目送著寧濯的背影消失在出口才將視線轉向腳邊的溫泉。


    沒再多想,她脫下衣服疊放在一旁的石板上,試了試水溫,抬步往下走。


    泡進去的那一刻,渾身毛孔都舒張開來。


    宋青苒尋了個能靠的位置挪到邊上坐下,腦子裏走馬觀花,浮現了許多畫麵。


    之前在馬車上,邱雲舟說鬱霓裳收這三位弟子是為了保護她和宋青雲的那一刻,不知為何,她忽然想到了自己上輩子的媽媽。


    和鬱霓裳這樣的穿越大佬不同,她媽媽除了生得好看之外,出身普通,學曆普通,是京市萬千普通人中的一個。


    掙工分的年代混了個初中學曆,沒條件繼續往上讀,高中門檻都沒摸到,打工沒幾年就被包辦婚姻,從此開啟了不幸的一生。


    她爸大男子主義,疑心病很重,是個對外懦弱隻會窩裏橫的人渣。


    但凡她媽媽跟別的男人接觸,哪怕隻是買個菜多說了兩句。


    他跟蹤尾隨也就罷了,還能往出軌方麵想。


    她媽媽不能反抗,不能為自己辯解,一辯解真相大白,傷了男人可憐的自尊心,換來的就是一頓家暴。


    可笑的是,所有親戚都覺得,她爸是個老實人,如果不是她媽真做了什麽,絕對不可能挨打。


    宋青苒小的時候不明白媽媽為什麽不離婚,不逃走。


    後來明白了,是為了保護她。


    媽媽帶不走她,可如果自己走了,此後很多年遭罪的就是她。


    宋青苒不清楚鬱霓裳究竟是怎麽死的。


    但她覺得,鬱霓裳想保護一雙兒女的心,與她媽媽是一樣的。


    今日之前,‘鬱霓裳’這三個字在宋青苒心裏,僅僅代表著原主的娘。


    她沒見過她,所以談不上感情。


    但當邱雲舟親口說出鬱霓裳做那些隻是為了保護兒女的時候,宋青苒心裏有個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係統說:【其實宿主你需要被治愈,三年期滿,不妨考慮一下陪了你三年的宣武王?】


    宋青苒抿著唇搖搖頭,【我害怕。】


    係統愣了一下,【怕?】


    這可不像它那沙雕宿主會說出來的話呀!


    【嗯,我怕自己會恐懼他的另一麵,不是覺得他會傷害我,而是一種本能,是條件反射。】


    【我知道這樣不好,我也知道不該惡意揣測別人,可我就是忍不住……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這話聽得係統有些心疼。


    過了很久,它才再次出聲:【那咱們就排除男人,賺多多的錢,自己給自己安全感。】


    宋青苒嗯了聲。


    係統提醒她道:【時間差不多了,宿主快出來,否則再泡下去會暈倒的。】


    宋青苒站起來,扯過石板上自己的鬥篷擦幹身子,穿上衣服後又把寧濯的披風披上。


    把濕了的鬥篷搭在臂彎裏,宋青苒沿著來時的路穿過窄道往外走。


    撲麵而來的風逐漸變得寒冷。


    宋青苒攏了攏肩上寧濯寬大的披風。


    出來時外麵雪光透亮,寧濯坐在一棵鬆樹下,麵前點了火堆。


    潮濕的柴禾還沒燒透,煙霧很大,他俊美的容顏在濃煙中變得模糊。


    聽到腳步聲,寧濯抬起頭,唇角微彎,“過來取暖。”


    宋青苒抱著鬥篷走過去。


    寧濯用引火的幹草在地上給她鋪了個位置。


    宋青苒順勢坐下。


    寧濯側頭凝視著她,鼻腔裏鑽入她剛泡完澡的清幽花香,“心情好些沒?”


    宋青苒望著麵前跳躍的微弱火光,點點頭,“好些了,謝謝王爺帶我來這兒。”


    泡溫泉的確很舒服,起碼出來後,她心事沒那麽重了。


    寧濯說:“為人子女,想娘是每個正常人都會有的行為,不是什麽難堪的事。宋青苒,你若是還難受就哭出來,別積太多眼淚,多了容易淹到自己。”


    宋青苒聽到這話,反而笑出了聲,“王爺說什麽呢?妾身不想哭。”


    寧濯用眼神指了指自己的左肩,“那肩膀借你靠靠。”


    宋青苒不好拒絕,腦袋一歪靠了過去。


    火堆裏的鬆枝慢慢燒了起來,濃煙散去,一股鬆香味。


    宋青苒把手上的鬥篷展開,蓋在腿上,順便將其烘幹。


    大概是肩膀夠寬,火堆夠暖,宋青苒聞著火苗燒出來的鬆香,入了眠,還做了夢。


    夢到重迴高考,她望著試卷上那一串串熟悉而又陌生的試題,一個都做不出來,急得滿頭大汗。


    還夢到起晚了,沒趕上上班的地鐵。


    這夢簡直太糟心了。


    睜開眼時,宋青苒下意識做了個摸手機的動作,到處亂抓。


    直到抓到了一顆顆圓潤光滑的珠子,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一抬眼,正對上寧濯探究的目光。


    宋青苒視線下移,看到自己正抓著他戴佛珠的那隻手,抓得死緊。


    “……”


    看到這一幕,她繡鞋裏的腳趾也跟著抓了抓。


    “我……”


    她腦子裏飛快運轉著,打算找說辭搪塞過去。


    寧濯突然開口,“做夢了?”


    算是給她找了個台階。


    “嗯。”


    宋青苒順坡下驢,自然而然把手縮迴來,伸出去,在火堆上烘了烘,又搓了搓。


    還好她睡覺不多動,也不說夢話,就是這會兒脖子有些酸疼。


    宋青苒打圈揉了揉,再度看向寧濯,“王爺,我們什麽時候迴去?”


    今天沒出太陽,雪光又太亮,不太容易分辨天色。


    但宋青苒推算著,應該已經接近傍晚了。


    “不困了?”寧濯睨她。


    宋青苒有些不好意思,麵色微紅,“已經清醒了。”


    【還好隻是抓到了佛珠,要抓到了不該抓的,我就用腳原地摳一座四合院長眠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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