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糧倉失竊的事,西院能得到消息,東院自然也得到了。


    宋青苒猜到,這件事一定跟她爹有關。


    可當初入城之前,隻有梁睿一個人去了黑澤城。


    一人之力,還做不到在短時間內轉移那麽多糧食。


    也就是說,她爹在來之前就已經跟晉安帝商議過,提前安排了人進去。


    現在隻不過是亮底牌罷了。


    “我還有一點不明白。”宋青苒望向一旁的寧濯,“儲備糧倉裏的糧食,不能用來填平軍用糧倉嗎?那位鎮遠大將軍和薛海理應是統一戰線的人,他上書狀告薛海,不是等同於背刺了自己人?”


    寧濯搖搖頭,“軍用糧倉裏的糧食和儲備糧倉裏的不一樣。”


    在宋青苒疑惑的目光下,他緩緩解釋道:“北齊這些年學了南涼的路子,為鼓舞士氣,軍隊有專門的特供精糧,夥食是很不錯的。”


    “而儲備倉裏的糧食,是為天災和突發情況準備的,多以粗糧為主。”


    “軍用糧倉失竊,這是大事,又在鎮遠大將軍的地盤上,他若是不上報,自己就得惹禍上身。”


    宋青苒聽得瞠目結舌,“那我爹這一手……”


    寧濯點點頭,“發出去的糧食必須要追迴來,薛海一旦這麽做,他這些天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信譽將會毀於一旦。”


    “這種事,朝廷得給交代,齊皇必然不能袖手旁觀,他會過問。”


    “薛海為了甩掉爛攤子,最好的辦法便是主動把五座城割出來,歸還給南涼。”


    “宋叔這一招,很高明。”


    宋青苒暗暗咂舌。


    好家夥,別人是來談判收城的,她爹直接讓敵國捧著城池雙手奉上。


    這心眼子,能玩得過他的恐怕隻有她娘了吧?


    ——


    兩日後的談判,再沒了幾天前的吵鬧,氣氛十分凝重。


    北齊官員一個個咬著牙瞪著眼。


    那種明知是對麵做的,卻找不到證據的憋屈,讓眾人臉色無比難看。


    宋弘悠閑地喝著茶,“看來今日的結果還是一樣,既然沒進展,諸位同僚也不必再耗著了,散了吧!”


    他說完,站起身來要走。


    “宋大人何必著急?”


    薛海突然出聲,“既然你們一直不肯提條件,那老夫隻好鬥膽先開這個口了,北齊願以五座城池,換明珠公主迴國。”


    隻有先把五座城踢出去,不再屬於北齊,他才能名正言順去收迴那些軍用糧,否則直接收,會造成多大的民怨,難以估量。


    已經晚節不保了,最後的體麵,他得給自己留。


    “這不對吧?”宋弘道:“明珠公主乃是齊皇的掌上明珠,又是維係南北兩國關係的重要人物,下官聽聞,北齊當初可是誠意滿滿要聯姻的。”


    “堂堂公主就值五座城,是你們原本的誠意不足,還是北齊覺得,她如今不值價了?”


    這話不僅在拷問北齊聯姻的用意,還把北齊公主當成貨物交易來交易去。


    北齊官員齊齊黑了臉。


    宋弘無視對麵的反應,接著道:“我想薛相大概還沒弄清楚賠罪和交易兩者的分別。”


    “五座城,是賠罪,另外五座,才是交易。”


    什麽交易?


    南涼分明就是把和親公主當成了人質,現在北齊要多出五座城才能把她給贖迴來。


    北齊一位官員當場拍桌而起,指著宋弘滿臉憤怒:“你們別欺人太甚了!”


    宋弘笑容親和,“都說了是交易,貴國若是不滿意我們開出的條件,完全可以考慮不交易,隻賠罪。”


    不把明珠公主贖迴來,再讓南涼搞一出謀反,再來談判桌上宰一次嗎?


    旁聽席上的六皇子死死抓著座椅扶手,麵色鐵青。


    前些天光把注意力放在官職最大的那位張寺卿身上了。


    誰能想到,最不起眼的這位,竟然才是南涼的後手。


    薛海克製著情緒,聲音沉到極致。


    “好,南涼的條件,北齊答應了。”


    “相爺!”


    那幾位官員難以置信地看向薛海。


    薛海閉了閉眼。


    他想起出發前齊皇的叮囑,要想辦法把宗政姝弄迴來。


    就算死,也得死在北齊地盤上。


    否則南涼一旦利用她再次橫生枝節,對北齊而言,會很不利。


    他這位徒弟,顯然連北齊想把公主接迴來的計劃都算到了,才會在談判桌上獅子大開口。


    北齊若是不答應,宗政姝就迴不來,以後再發生的事,將會比‘謀反’更為嚴重。


    趁現在南涼還沒起兵,他必須盡快做出決斷及時止損。


    想到這兒,薛海對憤憤不平的那幾人擺擺手,“迴朝後,老夫會自行去陛下跟前請罪,諸位都散了吧!”


    出門前,薛海迴頭,深深看了一眼長身玉立在談判桌旁的宋弘。


    如果說十八年前那個輕狂少年能為北齊拿到五座城一半靠了運氣,那麽十八年後的今天,他憑的便是能一擊斃命的狠辣手段。


    毫無感情,全是算計。


    這一仗,他輸得很徹底。


    ——


    北齊那夥人走後,南涼官員們看向宋弘的眼神都變了。


    前幾日還因為北齊耍手段收買人心而陰陽怪氣指著宋弘鼻子罵的那幾位,這會兒臉上都有些掛不住,紛紛走過來。


    “宋大人,我們那天都是說的氣話,沒過腦子,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們一般見識。”


    宋弘憑一己之力,不僅收迴了五座城池,還另外放了北齊的血,又拿了五座。


    一旦迴朝,那必然是要一步登天的響當當人物,巴結都來不及,誰還敢得罪?


    宋弘望著其中一位,唇邊笑容淡淡的。


    “諸位都是讀書人出身,禍不及家人的道理,想必再明白不過。總不會有人非要等到自己家人也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威脅才能醒悟吧?”


    那位曾經威脅過宋弘的官員當即雙腿一軟,渾身抖若篩糠,忙不迭點著頭,“是是是,宋大人說的是。”


    ——


    宗政麒迴到西院後,第一時間讓人把薛海傳喚來。


    他還是咽不下那口氣,不相信一個不起眼的六品官員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布下如此縝密的局。


    薛海來後,衝他行了一禮,“殿下找老臣何事?”


    宗政麒皺著眉頭,“你之前說,南涼隊伍裏的那個宋弘,是誰?”


    薛海的語氣裏摻雜著一絲無力,“除了十八年前轟動北齊的少年名相舒仲孺,還能有誰?”


    宗政麒眼珠子都快驚掉下來,“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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