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府客院。


    宗政瓔沐浴完,坐在院裏等頭發吹幹,這才起身迴房準備入睡。


    外麵突然傳來敲門聲。


    “誰?”她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尾音都有些顫。


    並非她敏感,而是從被綁架,到落入江喻白手裏的這些時日,她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


    “是我。”


    門外江喻白的聲音毫無情緒。


    這個時辰來,宗政瓔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他的意圖。


    她伸手摸了摸之前被他咬過的脖子,平滑細膩,並沒有留疤。


    但當時的恐懼和疼痛,似乎還在。


    宗政瓔匆匆去往銅鏡前,想著要先整理一下儀容再去開門。


    怎奈敲門聲越來越暴躁。


    仿佛她再慢一些,他徒手就能把門給捶爆。


    宗政瓔隻得胡亂將長發勾到耳後,小跑著去往外間。


    打開門,江喻白果然站在外麵,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原本俊美溫柔的臉上,因為疼痛而微微有些扭曲。


    發病了。


    宗政瓔到現在都不知道江喻白得了什麽病,隻是在北上途中見過他發病的樣子。


    好像特別疼。


    江喻白見她隻著單薄的寢衣,長發未綰,麵容在月色下更顯清美。


    他毫無欣賞之心,隻覺得遮擋住她脖子的長發太礙事兒。


    抬步跨過門檻,江喻白伸手就去撩她的頭發。


    他果然又想咬她。


    宗政瓔閉上眼一咬牙,豁出去了。


    她先他一步,雙手纏著他的脖子迫使他低頭。


    然後踮起腳張開嘴,避開致命處,狠狠朝著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白天宋青苒的話不斷在腦海裏迴響,又給宗政瓔增添了不少勇氣。


    大不了就跟他同歸於盡,反正出去了也要被齊皇的人殺死。


    越想,宗政瓔越覺得自己這麽些年活得憋屈,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牙上越發用力,咬了一嘴的血。


    “嘶——”


    脖子上傳來的劇痛,讓發病的江喻白清醒了幾分。


    他一把拽開宗政瓔,轉而掐住她的脖子,杏眸中似要噴火,“敢偷襲我,你活膩了?”


    宗政瓔後背抵在冰冷的柱子上,仰頭看著他,眼底了無生氣,“我隻是想告訴你,咬脖子很疼,你讓我怎麽疼的,我就讓你怎麽疼。”


    她眼裏的淚花還在,折射出來的,卻是倔強的光,而非委屈。


    從把這個女人帶出來到現在,江喻白還是頭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他突然鬆開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一手血。


    “白天見我小師妹,她都跟你說了什麽?”


    宗政瓔沒吭聲。


    傻子才會一五一十告訴他。


    之前她確實怕江喻白,但被宋青苒一番點撥之後,就在剛才她豁出去主動咬他脖子的時候,她突然想通了。


    就算要死,她也要在死前做一迴真正的自己,而非一個成日裏擔心誰誰誰又不高興,她要去學東西小心討好的行屍走肉。


    她壓抑太久太久了。


    此時此刻,最好誰都別惹她,否則她要瘋起來,誰也招架不住。


    江喻白把宗政瓔亮出利爪之後奶兇奶兇的樣子收入眼底。


    他轉身走了出去,沒多會兒再迴來,手裏多了一隻袖珍小碗和一把匕首。


    江喻白把匕首往桌上一扔,“自己放。”


    宗政瓔見好就收,挪了過去,拿起匕首閉上眼狠下心,往手指上狠狠一劃。


    還是有些疼,但比起被咬脖子來,已經好太多了。


    ——


    次日,西城門終於打開。


    宋青苒要急著迴莊子上,吃了早飯就得啟程。


    宗政瓔趁著吃完飯那一會兒的工夫,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訴了她。


    宋青苒滿心意外,“我昨天才出的主意,你竟然這麽快就行動了?”


    “我若是不咬他,他就得咬我了。”宗政瓔一副逼不得已的神情。


    宋青苒挑眉,“那,感覺如何?”


    宗政瓔迴想了一下,小聲說:“當時還挺痛快的,腦子裏走馬觀花,把這十多年來關在深宮裏受的委屈全發泄在他脖子上了。”


    “也沒給自己留退路,隻想著,他若是借此殺了我,我大概也不會有什麽遺憾。”


    宋青苒說:“以後就沒有明珠公主,隻有瓔瓔姑娘了,好好做自己吧,你已經被逼到絕境,沒必要再活在別人的臉色下了。”


    “能救贖你的,從來隻有你自己。”


    最後這句話,讓宗政瓔再一次堅定了要好好活下去的決心。


    ……


    昨天城門關閉,宋青雲耽誤了迴營時辰,今日便不能去莊子上探望寧濯了,但會跟宋青苒一塊兒出城。


    江喻白也去跟宋弘道了個別,帶著宗政瓔坐上馬車。


    宋青苒有些放心不下,問江喻白,“二師兄,你就這麽毫不遮掩地帶著瓔瓔走,不怕路上遭人刺殺嗎?”


    北齊殺宗政瓔的密令是暗中進行的,京都在晉安帝眼皮子底下,北齊的人自然不敢隨意造次。


    但出了京都,山高皇帝遠,那就不一樣了。


    他們這一路,必定會走得十分艱難。


    車廂裏靠著側壁的江喻白聞言,緩緩吐出幾個字:“誰擋,殺誰。”


    宗政瓔的身份,江喻白在北上的途中就差不多知曉了。


    不過在他眼裏,一味藥而已,什麽身份根本沒區別。


    宋青苒聞言沒再說什麽。


    一行人重新朝著西城門駛去。


    出了城,分道揚鑣。


    宋青雲迴西山大營。


    江喻白前往鬼醫穀方向。


    宋青苒則是迴莊子上。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嬌嬌王爺還在嗷嗷待哺呢!


    一腳踏進院門,下人們都在各司其職,見到她,十分熱情地打招唿。


    很好,下人狀態不錯,看來寧濯沒發火。


    聽臨夏說王爺在用早飯。


    宋青苒直接去了堂屋。


    剛進門就看到寧小呆正端著小碗,捏著小木勺,舀起粥吹了吹,喂他小叔叔。


    “小叔叔,啊——”


    宋青苒頓時感到一絲欣慰,看來她平時的教育還是挺成功的。


    然而還沒等她欣慰完,寧小呆看到寧濯張嘴以後,果斷縮迴小胖手,木勺裏的粥也成功進了他自己嘴裏。


    宋青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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