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時期,太原王氏出了11位宰相、3位皇後,北魏時,孝文帝定太原王氏為天下四大姓之一。唐太宗製定氏族製的時候將太原王氏定為天下五大姓之一。至此,太原王氏有天下第一王之稱。


    而江母,本名王蘊之,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氏後裔。


    按照常理,即便王家於她們這一支有所沒落,但也不至於嫁給一個涼州九品官做填房。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江母王蘊之年幼時,父母俱在,兄姐和睦,她作為家中幺女,曾度過非常美好的少女時光。可隨著父親母親先後病逝,她的日子才開始艱難起來。


    好巧不巧,王蘊之與江風母女二人,都有一個做填房的母親。王蘊之母親是一個唯丈夫馬首是瞻的女人,一輩子倒也平順。她毫無心機,一片赤誠,又因為自己隻生了兩個女兒的緣故,更是對待丈夫前妻子留下的兩個兒子視如己出,為他們延請名師、聘佳女為婦。


    在她眼裏,兩子兩女都如她的親生骨肉一般。


    等她的丈夫去世後,她已感覺到不對勁,但為時已晚。


    那時,她也已經藥石無醫,家中之事也處處被兩個兒媳婦掣肘,隻是礙於孝道,不敢明著來罷了。她強撐著病體,到底將大女兒嫁給到了幽州溫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勝在家庭人口簡單,姨丈又老實憨厚。


    而她的小女兒也隻十歲,她終是沒有辦法了,拉著王蘊之的小手,含恨而終。


    王蘊之不明白,父親去世後,為什麽原本慈愛的哥哥嫂嫂的全都瞬間變了臉?可她還沒緩過勁來的時候,她的母親也撒手人寰,她的境遇一下子更糟糕了。


    從母親去世到她出嫁前的五年,是不堪迴首的閨閣夢魘。


    兩個嫂子都是極工於算計的人,她們之間明爭暗奪,往往不分上下。但是兩人對付十幾歲的小姑子,卻總不會空手而歸。她母親給她留下的嫁妝、財產,幾年間被兩個嫂嫂搜刮一空。


    他們家族規矩極大,兩個嫂嫂麵子上很有一套,對她沒有打罵,也不少她吃穿,但是卻總有辦法讓她不舒服,終日戰戰兢兢。


    她的母親從來教她與人為善,卻沒有告訴她,別人就是對你不好,你該怎麽辦?


    等她及笄了,她想著,嫁了人,自己掌家過日子,就好了。她也曾少女懷春,想象未來的夫婿如蓋世英雄,救她於水火。


    事實證明,世界沒有救世主,隻能自己救自己。


    兄嫂終於為她說定了婚事,卻是千裏之外的涼州,一個九品主簿。這也就罷了,隻要兩個人肯吃苦,總能熬出好日子來。


    卻不想,對方是個大她十多歲的鰥夫,已有兩子兩女。


    為她說這樣一門婚事,也不過是為了省下那一點嫁妝銀子罷了。


    她一時目瞪口呆,想到自己的身世經曆,不禁擔心她的苦難,將會在她的兒女身上重演。


    她別無他法,隻得硬著頭皮嫁了。


    嫁過來發現婆母嚴厲,夫婿庸碌,小姑子難纏。


    王蘊之不知道,一千多年後有一部電影,那裏麵一個小女孩問了那麽一句話:人生總是那麽痛苦嗎?還是隻有小時候是這樣?


    她得到的迴答是:總是如此!


    是的,人生的痛苦,總是如此。


    她後來懷孕了,而且是雙胞胎。可生產時卻遭遇了難產,隻有一個女兒活下來。


    她看到繈褓裏小小的女嬰,她那麽可愛純真,可是卻來到了這個殘酷的世界。


    不行!她不能把她養得如她一般,不懂人間險惡,失去了父母的庇護便如花朵一樣,禁不住風吹雨打。


    那天,北風唿嘯了一夜,她給她取了一個“風”字,便交給乳母,再也不管她了。


    她看著她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看著她一點點長成一個粉嘟嘟的小娃娃。


    可她無奈的發現,她的女兒膽小怯懦,遇事就哭,完全沒有主見。她恐懼,她害怕,她擔心她會重蹈自己的覆轍。


    她對她越發兇了,結果卻適得其反。


    她一籌莫展之際,姐姐一家上門了。這個嫡親的姐姐,是父母去世後,她唯一的依靠。


    姐姐帶了一個憨厚的外甥,她動了心思,姐姐也知道她的苦衷,倆人一拍即合,定下了兩個小娃娃的婚事,她也終於放下一塊大石頭。


    可是,江風在九歲的時候大病一場,醒來後卻性格大變!


    她堅決不嫁給元和,甚至要鉸了頭發去做姑子。她雖然外表仍柔柔弱弱的,但性格卻不再怯懦,凡事有主見有想法,有時候就連江老太也不能奈何她。


    天公終於開眼,她的女兒終於不再徒有美麗的外表,她變得勇敢、聰明。


    她既驚喜,又欣慰,卻不敢放下戒備。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兄嫂給她的教訓,太過深刻。


    關於江風的婚事,她也日日權衡比較,依舊覺得元和最合適。


    關山雲不行。他年齡太大,父子失和,在外麵難免有不清不楚的女人。


    高晦很好。可是江老太一門心思要嫁江緋。她相信江佐和江佑對小妹是有兄妹情的,可她若搶了江緋的姻緣,那就不好說了。她不敢賭。


    沈顧行倒是一腔深情,人又出類拔萃。可是門高非偶,公主、縣主一大把豪門貴女排隊要嫁,怎能輪到他們家!


    李隆業,她更是想都不敢想。可是,事情卻失控了,她的女兒被人下毒,下毒的就是她從小疼到大的江緋。


    丘山一事,涼州沸沸揚揚。那中山王也毫不避諱的示好,討巧。


    而她的夫君,早已經心動。


    然後是長安之行,她沒料到沈顧行竟然真的拒絕了皇家賜婚,隻娶江風。


    相對妻妾成親的李隆業,她終於下定決心,成全自己的女兒。


    與沈夫人半日的交談,是她這輩子最磨心血的一次。


    沈夫人雖然信佛,但是在子女事上毫不含糊。她江家確實與縣主家差距巨大,她便央求著,讓沈母了解一番江風,再下決定。


    她原以為必是一樁美好姻緣,沒想到卻把江風推到這番境地。


    她懊惱,後悔,江風年輕不不諳世事,她這個母親,又是怎麽做的呢!?


    明明知道公主覬覦沈顧行,她還上趕著去求這份姻緣。明明知道皇宮是個虎狼窩,江風說沒事,她就真的放心讓她去了。


    她為什麽不去求江緋!不去求李隆業!她後悔!她自責!


    可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


    她於皇宮之外毫無辦法。


    江風聽了江母的講述,震驚了許久。那時候,夕陽斜放,紅樹蟬鳴,江母青絲變白發。


    原來有人愛我。


    原來有人為我籌謀至斯。


    “母親,為何不早同我說,讓您受了這麽多苦。”江風道。


    “我的兒,這些話,原本要帶到棺材裏。可王爺說,你萬念俱灰……”話沒說完,江母又泣不成聲。


    江風道:“他總是危言聳聽,哪那麽嚴重了,我從沒有哪一時如現在這般怕死。我隻是不明白,想好好活著,怎麽這麽難?”


    江母一時語塞,她那麽難的生活,曾經也有她的手筆。


    “再難的日子,也都過去了。我同你兄長商量過了,等過了風頭,咱們娘倆就迴涼州。”江母堅定道。


    江風手指撫摸著臉上的傷疤,思考著說:“祖母健在,母親哪有不在跟前侍奉的道理。”


    江母知道,母女隔閡,也不是一朝就能消除的,天長日久,總能知人心。


    江風見母親神色萎靡,知道她錯會了自己的意思。趕緊解釋道:“我和母親迴涼州,雖然自在,難免別人說閑話。於哥哥們的名聲不好。母親後半輩子,還要哥哥贍養。”


    江母何嚐不明白這些,可長安已沒有江風的立足之地。李隆業護她一時,安能護她一世!


    “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有什麽打緊。而且你兄長,也是很好的。”江母道。


    江風歎氣,江母自己在同父異母的兄長那吃了大虧,以至於自己一生不順遂。這才在江風的教育上,矯枉過正,通過那些極端的方式和手段,讓江風盡早看清這個殘酷的世界,能夠獨立麵臨風風雨雨。


    可她現在認為自己的教育方式失敗了,反而成為了江風如今淒慘境遇的推手,所以她自責懊惱,便又一門心思在江風身上,其他的全都不顧了。


    江風今日明白了江母的苦衷和籌謀,已完全解開了心結。站在江母的角度上,她不知道江風是穿越而來,還隻當她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那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嚴厲的教育,是為了讓她更強大。


    給她選了溫元和,是因為既可以有一個可靠的婆家,還可以有一個相對可以依靠的娘家。


    江風想開了這些事,反而去安慰江母:“母親還說我萬念俱灰,我瞧著倒像是母親灰心了。我雖然病著,但總有好的那一日。我的臉雖然毀了,但我本就不在意,縱便別人在意,我以後日日化妝便是了。雖說我這番所作所為,惹惱了皇後和公主,但我不是依舊好好的嗎?而且,未來怎麽著,還說不定呢,母親且瞧著吧。何必這樣逃也似地離開?!”


    江母見江風心結解開,複見樂觀開朗的心態,心下稍安。


    江風也知道,江母這段時間日子難熬,便試探著問道:“因為我的事情,哥哥被罷了官賦閑在家,父親被告貪墨等候發落,祖母定是發了大脾氣吧。”


    始作俑者不在跟前,她自然要拿江母出氣。


    江母苦笑:“這麽多年也習慣了。”


    江風想了很久,才說道:“母親請轉告哥哥,讓哥哥稍安勿躁,宦海沉浮,也是常有的事。”


    江母道:“你兄長是看得開的,隻你父親……”


    江風似乎沒聽到,蹙眉似算著什麽,喃喃道:“總是快了……”


    江母不明所以,江風不能透露太多。


    江母走後,江風心情好了起來,晚上食欲大增,悠然喜不勝收。


    第二日,早早的便起來梳洗打扮,臉上仍有兩條細細的劃痕,即便用了香粉,也遮不住。


    江風對著銅鏡左看看右照照,笑著說:“這是我的勳章!敢把公主差點淹死的宮女,隻我一個!當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悠然撅著嘴:“能把臉上的疤當做勳章的,姑娘確實頭一份!”


    “你的勳章怕是留不住了。”李隆業笑著進來。


    江風主仆都起來相迎。


    跟在李隆業身後的,竟然是丘山上的怪老頭,孫繼。


    那老頭撅著胡子,老大不情願。江風見了,笑道:“老神仙,你怎麽下山了來了啦”


    老頭不說話,細細地看了江風半晌,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個丫頭,看著伶伶俐俐的,卻總是吃大虧!真是沒救!”


    江風毫不相讓:“你這個老頭,看著最會躲清閑的,卻總要去解決大麻煩。這次怎麽把您老從丘山上請來了?”


    李隆業笑道:“左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若專門請先生,一來一迴,就是插了翅膀也請不來。算你走運,先生來終南山祭拜夫人,可巧見了我尋訪名醫的帖子。”


    江風揶揄道:“哦?原來不是專門為我來的。”


    那老頭子吹胡子瞪眼:“你這點小傷,也用我親自料理!”


    江風愕然,這老頭記性屬實不怎麽樣,剛剛還不是說自己總是吃大虧嗎?


    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還是李隆業看不下去,道:“阿風向來如此,先生別同她計較,盡快處置了傷口才是。”


    那孫老頭倒也聽話,但一應禮儀全無,伸著雞爪似的手,粗暴地掰著女孩下巴,左看看右瞧瞧,倒像是看牲口似的。


    李隆業道:“先生輕些。”


    老頭子一瞪眼:“哪裏就那麽嬌氣了!”


    但動作到底柔和了幾分。


    然後清洗、上藥。


    那藥膏冰冰涼涼的,味道也好聞,江風喜道:“你這藥不錯,沒有怪味。”


    孫老頭撇著嘴,不準備告訴她這藥有多名貴。


    這麽名貴的藥材,治這兩道小疤痕,他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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